林烬咬了一口,鲜甜的汤汁在嘴里爆开,却尝不出丝毫药味:“你小子手艺越来越好了。”---沧浪阁打烊后秦逸兴蹲在后巷抽烟,月光照着他粗糙的双手,那上面有新添的烫伤,是今天急着煎药时留下的。林烬挨着他坐下,递过一杯温热的黄酒。“听说工部局要征调酒楼的汽车。”秦逸兴吐了个烟圈,“说是给万国商团运送物资。”林烬冷笑:“给洋大人们坐着看中国人挨炸?”秦逸兴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我打算跟车队。”他声音很轻,“后车厢的夹层,能藏不少东西。”林烬猛地转头。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沧浪阁的车队经常往返苏沪之间,是运送药品的最佳掩护。“望儿还小”“所以才要这么做。”秦逸兴把烟头碾灭,“掌柜的说了,以后让我专门负责‘特殊外送’工钱翻倍。”他笑了笑,“等攒够钱,送望儿去香港读书。”一片梧桐叶飘落在两人之间。林烬突然想起程添锦说过的那个“如果”——如果他们有孩子,会是什么模样?而现在,在这1934年的秋天,答案似乎已经明了——是林时熬夜翻译外文报纸时专注的侧脸;是沫沫偷偷缝制绷带被针扎到也不喊疼的样子;是秦望抓着钢笔咯咯笑的瞬间;是秦逸兴在蒸笼热气中藏药的双手;更是千千万万个在黑暗中依然挺直脊梁的中国人。1934年10月秋雨绵绵的午后,林烬站在梯子上整理书架,手指拂过《水浒传》的书脊时,一张对折的纸条从书页间滑落。他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攥进掌心,余光扫过门口,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翻看报纸,眼神却不时往柜台方向瞟。“杜老,《楚辞集注》到货了吗?”林烬高声问道,同时悄悄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江西星火已启程。”杜老从账本上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在库房,老朽去取。”他颤巍巍起身时,故意碰倒了茶杯,茶水泼在那两个可疑人物脚边,“哎哟,对不住对不住!”趁着混乱,林烬闪进后院。程添锦正在葡萄架下批改作业,见他进来,立刻合上手中的《国文读本》——书页间露出半截电报译稿。“长征开始了。”程添锦声音极轻,指尖在石桌上画了条蜿蜒的线,“瑞金出发,往西。”雨滴打在葡萄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林烬望着那条线,眼前却炸开湘江的血色,他记得数字,记得那些永远停在1934年冬天的名字,记得纪念馆里那面写满牺牲者的墙。喉头发紧,几乎问不出口:“能突围吗?”程添锦没回答,只是翻开《国文读本》。夹在里面的译稿上满是红圈:“蒋调集30万兵力,粤军、湘军、桂军联合封锁”忽然,他的钢笔在“赣南”二字上重重一顿,墨水晕开如血渍。林烬别过脸,望着院墙根冒头的野草。他知道答案,知道这场征途要走二万五千里,知道会有无数人倒在雪山草地,可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死死攥着口袋里那张纸条,指节泛白,原来知道结局的人,比蒙在鼓里的人更煎熬。---沧浪阁密室蒸笼的雾气弥漫中,秦逸兴将一笼蟹黄包端上桌。掀开笼盖时,他手指在夹层轻轻一扣,取出张微缩地图:“今早送货时,码头工人塞给我的。”地图上,一条红线曲折西行,旁边标注着密麻麻的符号。顾安用银筷尖点着湘赣交界处:“这里,国民党布置了四道封锁线。”筷尖突然折断,“用的全是中央军嫡系部队。”林烬盯着那条细弱的红线,突然发现程添锦的右手在发抖,那道为掩护学生撤退留下的刀伤,每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需要什么?”他直接问。顾安从西装内袋掏出张清单:奎宁、磺胺、绷带最下面却写着“《申报》记者证”。“老蒋严密封锁消息。”顾安敲了敲记者证三个字,“但洋人的报纸,他们不敢全扣。”程添锦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丝血迹。林烬猛地站起,却被他拉住衣角:“不妨事明天国际联盟的代表团到沪,我争取到了陪同翻译的差事。”---深夜,巨籁达路小院林时趴在油灯下誊写电报密码,沫沫在一旁分装药粉。见林烬回来,两个孩子同时抬头,眼里闪着相似的倔强。“哥!”林时举起一沓纸,“我按程教授教的,把《水浒传》第108回改成密码本了!”沫沫捧出个绣着红星的布包:“这是哥教我的,药粉缝在夹层里,泡水就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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