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模样,褪去了平日的清冷疏离,显露出一种只在她面前才有的、动人心魄的娇羞。晏清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灼热的暖流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口干舌燥,只想将眼前这朵为自己绽放的红梅,永远拥入怀中珍藏。她维持着蹲姿,悄悄伸出手,指尖带着试探和珍重,轻轻勾住了兰音垂落在绣绷旁的一缕墨色发丝。兰音没有躲闪,只是那耳根的红晕,似乎又深了几分。烛台的火苗温柔地跳跃着,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在墙上,无声地诉说着这灯下独属于她们的、带着醋意回甘的甜蜜。松涛书院的季考榜文张贴那日,清溪镇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晏清的名字赫然列在甲等前列,不仅得了夫子当众嘉许,更领到了沉甸甸一小袋廪饩银——足够买下小半石糙米,是这个破落之家数月来从未有过的“余裕”。碎银在掌心硌着,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却奇异地灼烧着晏清的神经。她攥着这来之不易的银钱,没有像从前原主那样直奔酒肆赌坊,而是在镇东那家小小的“徐记布庄”前,来来回回,徘徊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雨水顺着她额前的发梢滴落,打湿了洗得发白的青布直裰肩头。布庄里各色布料琳琅满目,丝滑的绸缎、厚实的毛料、鲜艳的印花布……最终,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柜台上卷着的一匹水青色的细棉布上。颜色纯净清冽,像初春解冻的溪水,又像……她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双沉寂的、墨色的眸子。这颜色,配得上那双眼睛的主人。“店家,这匹水青细棉,扯……扯一身女童的尺寸。”晏清的声音有些干涩,递过碎银时指尖微颤。店家麻利地量布裁剪,剪刀滑过布料的“嗤啦”声格外清晰。看着剩下的银钱,晏清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再……再称半斤新棉。”捧着那叠柔软厚实的布料和雪白蓬松的新棉走出布庄时,雨丝飘在脸上,晏清却觉得心头从未有过的踏实。她甚至奢侈地绕路去点心铺子,给楠儿买了两个小小的芝麻糖饼。回到家,兰音正坐在小凳上,就着昏暗的天光缝补楠儿膝盖磨破的裤子。看到晏清怀里抱着的东西,她手上的针线活停了下来,眼中掠过一丝惊诧。“季考……书院发的。”晏清把东西放在堂屋唯一还算完好的小桌上,言简意赅。她解开捆布的细绳,将那匹水青色的细棉布展露出来。柔和的光线下,布料的纹理清晰可见,触手细腻温润。她又指了指那包新棉:“给楠儿做身新袄。”兰音站起身,指尖带着点迟疑,轻轻抚上那匹水青色的布。布料细腻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带着新棉特有的、阳光晒过般的蓬松暖意。她认得这料子,在布庄门口见过,价格不菲。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太破费了。”这颜色太过清雅干净,与这个灰扑扑的家,与她身上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衣,都显得格格不入。晏清已经背过身去,从破木箱上拿起昨夜未抄完的书册和笔墨,在瘸腿桌前坐下,开始裁切粗糙的黄纸。她的动作显得有些刻意,头也没抬,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楠儿长高了,旧衣袖子都短了一截,露着手腕。”她顿了顿,手中的裁纸刀沿着尺子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状似极其随意地补充道:“剩下的布头……我看也够你裁条新帕子。你那条旧的,”她终于侧过头,目光飞快地扫过兰音腰间——那里掖着一条素白的旧帕子,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用同样褪色的红线绣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红兰音图案,那是兰音仅有的、属于过去的印记。“洗得都透光了。”兰音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紧紧攥住了那匹水青色的布料,指节泛白。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布和棉花收好,转身走进了光线更暗的里屋。入夜,楠儿早已在里侧的小床上睡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兰音坐在灯下,膝上铺展着那块水青色的细棉布。灯光柔和地笼罩着她,将布料映照得如同一泓安静的秋水,更衬得她低垂的脖颈和飞针走线的指尖,莹白如玉,带着一种沉静的脆弱感。她先是为楠儿裁剪缝制新袄,动作麻利而精准。小小的袄子渐渐成型,填充上雪白柔软的新棉,鼓囊囊的,带着温暖的希望。剩下的布头,被她仔细地量好尺寸,裁剪成一方素净的手帕。针线笸箩里只有灰、黑、白几种最普通的线。兰音捏着针,对着那方水青色的帕子,却迟迟没有下针。昏黄的灯光在她眼底跳跃,映照出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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