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短暂流露的温情和脆弱,那枚褪色的弹珠,那半块发霉的枇杷罐头商标……差一点,就被这双无形的眼睛捕捉,暴露在亿万观众面前。一想到那个可能,陆以时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羞愤和后怕。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傅予当时的反应。暖黄与清冷交织的光线下,傅予捏着那个微型摄像头,缓缓站起身。陆以时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傅予捏着摄像头的那只手,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手背上青筋凸起。然后——“咔嚓!”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傅予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掌心的残骸他只是缓缓松开手指,任由最后一点碎屑飘落。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认再无异样后,傅予才收回目光。他重新恢复了那副万年冰山的冷漠表情。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再看陆以时一眼,径直走到脸盆架旁,用昨晚剩下的水随意洗了洗手,然后沉默地回到床边,背对着陆以时躺下。傅予生气了,非常生气。陆以时裹在被子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惊扰了身边这位。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不规律地狂跳,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他偷偷用余光瞥着傅予宽阔却透着疏离感的背影,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傅予的愤怒,是因为被窥探隐私?还是因为……差一点暴露了那枚弹珠和商标纸?暴露了那段……被他深埋心底的、属于过去的时光?陆以时不敢深想,只觉得心里那点因为旧物而泛起的涟漪,被这冰冷的现实和傅予的怒火搅得更加混乱。他就这样僵着,在胡思乱想和高度紧张中,听着窗外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吊脚楼一楼的公共餐厅,气氛有些诡异。长条木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白粥、馒头、咸菜,还有几碟当地特色的腌笋和辣椒酱。先到的陈建峰夫妇和赵刚已经落座,低声交谈着。程皓和夏薇也下来了,两人挨着坐,夏薇正小声抱怨着昨晚房间里有蚊子。陆以时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像只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走进餐厅。他刻意选了离傅予最远的位置——一个靠近门口、挨着赵刚的角落——默默坐下。他低垂着头,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白粥,根本不敢往傅予那边看。傅予随后进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灰色运动装,额角那道擦伤已经结痂,留下一条浅淡的红痕,在晨光下并不显眼。他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峻模样。他目不斜视地走到长桌另一端,在陆以时对角线的位置坐下,沉默地开始吃早餐。餐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因为傅予的到来而凝滞了几分。陈建峰夫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赵刚憨厚地笑了笑,埋头猛吃。程皓和夏薇的说话声也小了下去。就在这略显沉闷的气氛中,一阵清脆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家早上好呀!”苏淼蹦跳着冲进餐厅。她今天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一身亮黄色的运动短裙,元气满满。她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竹筒,竹筒里散发出浓郁的、诱人的食物香气。“哇!苏淼妹妹,这是什么好东西?这么香!”程皓眼睛一亮,立刻捧场地问道。苏淼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竹筒,献宝似的说:“是我早上特意去找村里阿婆买的!新鲜出炉的野菌腊肉竹筒饭!阿婆说用的都是后山刚采的鲜菌子!可香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脚步轻快地绕着长桌走,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正低头戳粥、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陆以时身上。苏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端着那个香气扑鼻的竹筒,三步并作两步就蹦到了陆以时身边。“陆哥!”苏淼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毫不掩饰的热情和亲近感,她甚至微微弯下腰,将那个散发着诱人热气的竹筒直接递到了陆以时眼皮底下,“快尝尝这个!野菌腊肉饭!超——级香!阿婆家的招牌!保证你吃了还想吃!”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陆以时赶紧接过去,脸上写满了“快夸我”。竹筒饭的香气霸道地钻进陆以时的鼻腔,确实很诱人。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苏淼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以及近在咫尺的、散发着热气的竹筒。他有点懵,也有点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好意,毕竟苏淼看起来是真心想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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