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肴觉着好笑,又问,“是谁?”“肃州,裴——”这三字一出,四周霎时群情汹涌,几支长矛几乎戳到脸上来,若不是首领还未下令,他们两个早该身首异处。“肃州裴听寒?!”纪清肴大吃一惊,挥手让众人后退,又追问道,“你的情郎是裴听寒?”萧应问“哈”了一声,“裴听寒对沙盗素是不留情面,看来三娘是嫌咱们死得尚不够惨了。”话一出口,却倏然福至心灵,他拧了拧眉,接上她的话头,“从前是,现下不是了。”李辞盈点头,“裴听寒仗着自己是肃州郡守,这半年多来对妾予取予求,妾本卑贱,如何能在郡守府上伺候,不过认下这苦命的差事,任他为非作歹罢了……”“竟有此事!?”纪清肴却不知裴听寒这样人面兽心,竟还强迫民女,她一只耳朵竖得老高,要听明白这件惨案。李辞盈话说一半,忽又抽噎不止,这一声声百转千回的哀叹,端是听得人柔肠寸断,“是萧郎君怜我,要将妾带回太行山去,裴听寒面上应允,背地里却下了死令,想让我们埋骨黄沙。”“你的意思是,是裴听寒让人来截你们的活路?”纪清肴怪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李辞盈道,“他的副尉陆暇正是妾幼时好友,是他不忍见我血溅黄土,劝咱们早些离开肃州。”“我二人本欲趁裴听寒巡防之际离开…”李辞盈恨恨道,“却不知他从哪里得了消息,竟快马赶回来,三月三那日已历经一次厮杀,不想离了肃州他仍留有后手。萧郎君是本分商人,妾区区女子,更是不可能有仇家,是以我料想必定是他。”这话倒有几分可信之处,若不是有这层因素在,商队与这女郎又如何得知三月三那日裴听寒回了肃州?若真是裴听寒想借刀杀人……纪清肴犹豫片刻,那定不能让他如愿!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一切等庄冲回来再说!她一扬下巴,“先带他们回寨子去!”为免李、萧二人记着回营路线,有人撕了麻布要来覆眼睛,土匪盗贼可不讲究礼仪次序,几人乱哄哄一拥而上,绑绳子的、覆眼睛的、塞布条的——这边还没来得及将覆布盖上眼睛,前头马儿一声轻鸣,李辞盈腕上束绳子猛得一拉紧,她没站得稳,“便宜你了。”鹧鸪山位在无界砂海尽头,从前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地,后因其奇石盘踞、易守难攻的地势,不少法外之徒在此聚起了村落。纪清肴口中所谓“寨子”便是其中佼佼,据传,迷津寨的纪老大从前是瓜州防备役逃兵,舞一柄出神入化的长枪,将鹧鸪山众恶收服得服服帖帖。纪老大半年前因病逝世,如今寨中以他之独女纪清肴为尊,另有他的爱徒庄冲为此间砥柱,也是话事人之一。啸啸沙声慢了下来,马蹄儿踢在蜿蜒的巨石山道,李辞盈与萧应问同骑一乘,跟着沙盗的队伍缓向山顶行去。拐了三个弯儿,李辞盈侧脸翕翕鼻子,好似已闻着了风中若有若无的人间炊烟,霞光变得柔和,晒在肩上不觉得灼热,倒是有些暖洋洋的。“就快到了!”纪清肴的声音由远而近——这两个时辰的路程,她已不下五回辔到二人面前殷勤问候,就连萧应问的伤口也令人用草药简单处理过。“李娘子你渴不渴?”“李娘子你饿不饿?”这份款曲周至来得蹊跷,前路茫茫,李辞盈也没有多少心思吃寨子带着的粗粮,摇摇头,道,“妾一切都好,不必麻烦了。”见她颓惫不想理人,纪清肴却还挺失望似的,“哦”了声,走远几步,想想,又道,“那我先喊人给你们收拾个干净住处去,今日且先歇息,有事儿明日再说。”听这意思,似乎还真将她和萧应问安排在一块儿,李辞盈张张嘴,还没说出话,后面那人三指按在她的腰际环跳穴,冷声低语,“三娘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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