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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带着重庆特有的湿冷水汽,黏糊糊地贴着皮肤。易中海家那扇单薄的木板门“哐当”一声被用力推开,撞在土坯墙上,震得屋顶的浮灰簌簌往下掉。
“易中海!你是不是缺心眼?还是存心要气死我?”女人尖利的声音像把豁了口的钝刀,劈开雾蒙蒙的寂静,直直砍在院子里,“隔壁那个老棺材瓤子,石头家怎么没的你忘了?一家三口,全没了!这才消停几天?你倒好,上赶着去伺候!嫌咱们家日子过得太舒坦,非要招点晦气进门是不是?”
易家媳妇王翠芬叉着腰站在门槛里,脸涨得通红,因为激动,额角的青筋都微微凸起。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胡乱挽在脑后,几缕碎发散在汗湿的鬓角,更添了几分泼辣和烦躁。那双因为常年操劳而显得粗糙的手,此刻正用力地拍打着门框,发出沉闷的响声。
易中海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个装了点糙米的小布袋。他个子不高,背有点佝偻,常年做力气活练就了一身结实的筋骨。
他闷着头,把米袋子轻轻放在墙角那张三条腿都垫着砖头的破桌子上,没看妻子,也没立刻回话,只是习惯性地搓了搓那双布满厚茧和裂口的大手。
“说话呀!哑巴了?”王翠芬见他不吭声,火气更旺,几步冲到他面前,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子上
“那老不死的,浑身一股子死气!你天天往她那破屋里钻,端茶送水,你是她儿子还是她孙子?石头家全家死绝,你就不怕半夜鬼敲门?”
易中海终于抬起头。他的脸膛黑红,皱纹像刀刻上去的,很深。
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眼睛里闪过算计。他看着妻子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视线却似乎穿过了她,落在门外那片空寂的院子里,落在隔壁那扇更加破败、终日紧闭的木板门上。
“她一个老太婆能活多久”易中海的声音很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她死了,房子、钱都是我们的!石头……石头家是遭了瘟,跟她一个老太太有啥关系?”
“放屁!”王翠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了调门,“怎么没关系?她搬来之前,我们这条巷子太平着呢!
她一挪进来石头家,石头家就死绝户了!这不是克星是什么?沾上她,准没好事!
你易中海想当活菩萨,想继承老太婆的几个脏钱!别拖累我!要沾你自己沾去,别把晦气带回来!”
她越说越激动,胸脯剧烈起伏,猛地抄起桌上那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狠狠掼在地上。
“啪嚓!”
刺耳的碎裂声在狭小的泥土地面的屋子里炸开。白瓷片和浑浊的米汤水溅得到处都是,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易中海裤腿上。
易中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眼神扫过地上的狼藉,又缓缓落回妻子脸上
“我们没孩子,要是能得到老太太的老底,谁都愿意给咱俩养老,我们得冒下险,没钱…饭都没得吃”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吃?吃个屁!”王翠芬的怒火像是被这破碎声推到了顶峰,她指着易中海的鼻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告诉你易中海,你要再敢踏进她那破屋门一步,你就别回这个家!带着你的晦气,跟那老棺材瓤子过去!”
她吼完,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瞪着丈夫,像是要把他烧穿。
易中海沉默着。他慢慢弯下腰,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大手,开始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捡拾地上的碎瓷片。
粗糙的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划了一下,沁出一颗血珠,他也只是顿了一下,用另一只手的指腹抹掉,继续捡。
屋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他捡拾瓷片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王翠芬看着他低下去的后脑勺,看着他沉默而固执地收拾残局,那股冲天的邪火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声的墙,烧得再旺,也撼动不了分毫。
她张了张嘴,还想骂,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呜咽,猛地一跺脚,转身冲进了里屋,用力摔上了那扇同样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易中海把最后一块稍大的瓷片捡起来,放在手心看了看,然后和其他的碎片一起,轻轻搁在墙角的簸箕里。
他直起身,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仔细地冲洗着手上那道细小的伤口和沾染的米汤污迹。冰冷的水刺得伤口一激灵。
做完这些,他走到灶台边,重新拿出一个碗,从布袋里小心地倒出小半碗糙米,想了想,又抓了一小把放回去。他生起火,舀水,准备煮点粥。
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争吵从未发生。只是那微微佝偻的背脊,显得更加沉重了。
他端着那碗刚煮好、冒着浓稠热气的糙米粥,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了自家的门。隔壁那扇门依旧紧闭着,像一张沉默而绝望的嘴。易中海走过去,在那扇门前停下,抬起手,犹豫了一瞬,还是轻轻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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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吃饭了”
与此同时,芝麻胡同
“京献,是我!郭冬临”
门内没有回应,只有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揪心。那咳嗽声像是要把整个胸腔都撕裂开来,带着垂死挣扎的意味。
郭冬临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混杂着不忍和坚决的神情。他不再等待回应,用空着的那只手,从裤腰带上摸索出一把用布条缠着的旧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
门开了。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草药、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朽败气息扑面而来,沉甸甸地压在鼻端。
“哐啷!”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山城特有的潮湿空气和隐约的市井喧嚣。
军统局重庆站地下三层的通道,像一条冰冷的钢铁巨蟒的肠道,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投下长长的、毫无温度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机油和纸张霉变混合的、属于秘密机构特有的压抑气味。
皮鞋鞋跟敲打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晰、冷硬的回响,一声声,敲在人心上。何雨昂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深灰色的中山装熨帖地裹着他挺拔的身形,步伐沉稳有力。他刚从机要会议室出来,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高强度思考后的锐利余韵。
“何组长,早!”
“组长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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