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赫人马旨在救人,安氏不攻击,他们也便不去拦截,而护卫们志在保护车驾,何况也已筋疲力尽,无意追杀,顿时让他们破开一条路来,潮水般撤去。
那种倏忽而去的感觉,一如倏忽而来般令人意外。
黑赫骑士中已驰出一名将士,以汉语扬声问道:&ldo;萧太后与衔凤公主何在?&rdo;
刘随匆匆从车驾中钻出,尖声道:&ldo;娘娘和公主在这里,在这里!&rdo;
那人立刻下马,带了从人奔上前来,躬身行礼:&ldo;在下黑赫钦利可汗帐下忽哲,奉可汗和雪情公主之命,迎接萧太后和衔凤公主前往黑赫!&rdo;
果然是大姐姐雅情公主的人。
&ldo;好,忽哲将军一路辛苦了。&rdo;我挺立胸膛,还剑入鞘,答道。
颜远风面色苍白骑马过来接待。他已遍体是伤,犹自含笑待客,并无一丝失礼之处。忽哲与交谈片刻,便开始协助清理战场,收拢车队伤员,而我似给抽去筋骨,乏得一丝力气俱无,一退到车厢之内,便坐倒椅垫之上,无力倚住,再也站不起来。
母亲面色青白,勉强挣过来握住我的手,嘴唇干涸颤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只是将我抱在怀里,让我偎住她颤抖着的滚烫胸怀。
其实,我的身体,也在不断战栗着。
平生未上战场,才上战场,便见着血腥杀场,如九重炼狱,几要将人连血带肉,熔于其中。
天色已越发得亮了,也越发得红了,投于长长的官道,也映成了绯红,如一条血路,向前延伸。
而前往黑赫的路,还有多远?
[下次更新:9月9日]
63豆蔻篇:第十三章风恶雨疾逼椿萱(一)
我依在母亲怀里睡着,睡着很沉,直到傍晚时分才醒了过来,却已在自己车驾之中。
忙跳起来张望时,刘随已在车驾外禀道:&ldo;公主,放心,我们已到青州境内,钦利可汗另有兵马在边境调动,安氏绝对不会有空再来追击我们。&rdo;
我忙唤了他进来,问:&ldo;我们昨晚伤亡了多少人?&rdo;
刘随沉默片刻,答道:&ldo;八百铁骑,牺牲四百二十一人,重伤九十二人。牺牲者已就地埋葬,重伤者分予金银,忽哲派了人留下照应,直至伤愈。太后懿旨,待伤好后,去留自便。其他轻伤者二百八十七人,俱随车队而来。整场战事,无一逃亡。颜大人为娘娘挑选的精兵,果然个个是好男儿!&rdo;
我心情激荡,恨恨念道:&ldo;四百二十一人!四百二十一位随我们闯出京城的好男儿!&rdo;
安亦辰,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我扭头问刘随:&ldo;那位忽哲将军,共带了多少人马来?&rdo;
若还来得及,我真想命人追击上去,抓到那安亦辰,碎尸万段!
刘随显然料着我的心思,轻声道:&ldo;忽哲将军本是驻守在青州边境附近的黑赫将军,因可汗曾预作吩咐,中原动荡,如知我们有难,可便宜调兵,守望相援。故而他得了咱们派的人去求救的消息,一边派人禀告可汗另作布置,一边只带了一千轻骑兵,兼程赶来,是以得以及时相救。安亦辰带来的军队,却有两千余人,若细论起来,真正交上手,我们双方合兵,也未必一定能胜得过安亦辰。何况,青州靠近晋州……&rdo;
我明白他的意思。青州靠近晋州,晋州是安氏的大本营,一旦动上手,即便有黑赫为援,也未必讨得了好。
咬了咬牙,我恨恨瞪着车外渐近夜晚的乌蓝天空,双手将坐褥几乎要扯得裂开,寒生生道:&ldo;罢了。这笔债……我会找机会,向他讨回来……&rdo;
可这必须是后话了,现在,我先得保证我们能平安到达黑赫。
忽然想起睡起母亲滚烫的躯体,我忙问道:&ldo;母后呢?&rdo;
刘随迟疑一下,道:&ldo;在前方的车驾上。只是……&rdo;
我心里一跳,急促道:&ldo;又发烧了?&rdo;
刘随道:&ldo;经了这一场惊吓,娘娘似乎烧得更厉害了,惜梦她们几个正在服侍着,等到前面镇子,要赶快找大夫治病。&rdo;
我皱眉道:&ldo;随行御医呢?&rdo;我们危难之际带在身畔的那名御医,自然是挑得最忠心医术最佳的一个,方能在一路奔波中将母亲病势控制住。为何不找他治,却找民间不知深浅的大夫?
刘随眉眼垂眼,低声道:&ldo;死了。&rdo;
随即又道:&ldo;混战之中,内侍宫人,也死伤不少,好在所携财物倒不曾有失。&rdo;
&ldo;我要钱财做什么?难道钱财比人命值钱?&rdo;我气急败坏,侧头道:&ldo;夕姑姑,快陪我去看母后。&rdo;
&ldo;夕姑姑……&rdo;觉出没有人应,我又唤了一声,方才滞住,眼泪却已在眼眶中晃动。
夕姑姑给我推下了车,被安亦辰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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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豆蔻篇:第十三章风恶雨疾逼椿萱(二)
我自己是抱了必死决心,有心放她一条生路,不料我这厢峰回路转,她却不得不离我而去。
想来安亦辰也不会拿她怎样,只是从此咫尺天涯,再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了。
我闷闷不乐,叫了袭玉陪着我,赶到前方车驾去探母亲。
隔了车帘,我便看到了颜远风,几乎是半跪在母亲身畔,执了母亲的手,低低呼唤。
我听见他当着惜梦在唤:&ldo;婉意,婉意,醒一醒,醒一醒!&rdo;
他唤得好温柔,好忧伤,带了眩然欲泣的悲伤,听得我又是一阵愀然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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