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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第1页）

萧墨存心道糟糕，自己原以为瞧出他们粥场的一个纰漏，正想好意指出，哪知对方却毫不领情，甚至颇为厌恶。这汉子出手攻击，白析皓若还坐视不理，那便不是江湖那令人爱恨交加的神仙医师，只怕此一瞬间，那人双手穴道已被他不知用什么法子点住。

这么一闹，四下忽而群情汹涌起来，那一干精炼汉子全停下手中的活计，呈半月形慢慢围了上来。外层没有领到粥的饥民围两三层，人人脸上带有愤恨之色，似乎今日若吃不到饭，这帐都得算到他三人头上。

白析皓嘿嘿一笑，对萧墨存低声道：&ldo;墨存，我们这番可算共过患难了。你说，今天以后，你会不会记得住呢？&rdo;

萧墨存瞧他依旧嬉皮笑脸，眼睛闪闪发亮，毫无半点临危焦急之状，再看身边的小全儿，也是抽出佩刀，满脸兴奋得发光的模样，心叹自己身边，原来都潜伏着好斗分子，怎么平素全无察觉呢？他叹了口气，道：&ldo;都别冲动，我来解决。&rdo;

小全儿失望地垮了脸，白析皓低声道：&ldo;你先试试，不行还是我来。&rdo;

萧墨存怎么觉得这人口吻中仍有说不出的兴致勃勃，心里暗暗好笑，走半步，作揖道：&ldo;哪位是管事的首领，请出来说话。&rdo;

一干大汉大呼小叫，纷纷喝骂起来，细听下去，竟然南腔北调。萧墨存冷笑一声，提高嗓门道：&ldo;我听闻凌云盟仗义疏财，于此国难之际慷慨解囊，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心存敬佩，怎么眼前所见，不是鲁莽无礼之徒，就是仗势欺人之辈，莫非你们，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么？&rdo;

他话音未落，众人愈加恼怒，一个大汉大声喝道：&ldo;小兔崽子欺负五哥在先，又辱骂俺们凌云盟在后，大伙儿甭跟他客气，揍他奶奶个熊！&rdo;众人闻此，纷纷操家伙围了上来。萧墨存暗暗咋舌，忙退了一步。白析皓长袖一挥，将他护在身后，笑道：&ldo;如何？秀才遇到兵了吧？&rdo;

萧墨存道：&ldo;你应付得了这么多人再说吧，诶，小心。&rdo;

他一声惊呼，白析皓笑容不改，随手一拨，将袭击而来的砍柴刀夺下，再一点，使刀汉子全身一软，立即萎靡倒地。

他这手功夫使如行云流水，高明之极，余下众人见状不禁有些畏惧，面面相觑一眼后，又是才刚放话的汉子喊道：&ldo;奶奶的熊，小兔崽子会妖法，咱们甭跟他讲江湖道义，大伙一起上吧。&rdo;

众人答应一声，正待一哄而上，忽听外围一个雄厚的男声喝道：&ldo;这都怎么回事？不用干活了么？&rdo;

第51章

&ldo;这都怎么回事，不用干活了么？&rdo;

这声音中气十足，虽于嘈杂喧闹的场合，仍清清楚楚传入在场一干人耳中。刚刚还摩拳擦掌，准备抄家伙一哄而上群殴的众大汗，闻此声，一个个气焰顿消，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家伙什，渐渐往两边散开。萧墨存等人定睛一看，却见一葛衣中年文士慢慢走来，头戴方巾，腰插折扇，面容清癯，颏下疏疏朗朗一丛黑色长须挂于胸前，端的是文质彬彬，书卷气十足。这明明像私塾教书先生的人，却自带一身威严，令众大汉见了他，都噤若寒蝉，人人垂头躬身，口呼&ldo;木先生。&rdo;

这木先生眼光扫了全场一周，道：&ldo;没见后面的百姓都等着领粮食么？还不快干活去。老五呢？&rdo;

&ldo;木先生，五哥叫那人使妖法，定了双手，抬不起来了。&rdo;才刚吆喝众人围殴萧墨存他们的大汉上前禀报。

&ldo;妖法？青天白日，哪里来的妖人？我凌天盟奉的是天地正气，行的是侠义之道，光明磊落，便纵有妖人作乱，又何惧之？&rdo;他话本来中气十足，穿透力甚强，如此一番正义凛然的言辞说出来，极具影响力和煽动性。话音刚落，果然在场众人热血澎湃，豪气十足，纷纷应声道：&ldo;正是，我堂堂凌天盟，何必怕这几个妖人！&rdo;

&ldo;我们凌天盟兄弟姊妹众多，人人吐口唾沫，就将那妖人淹死！&rdo;

&ldo;何必人人吐唾沫，盟主座下左右使十长老，个个武功深不可测，随便一个小指头，就能将那妖人戳个肠穿肚烂！&rdo;

&ldo;便是木先生，一手折扇功夫神出鬼没，使出来，管叫那妖人哭爹喊娘！&rdo;

他们一口一个&ldo;妖人&rdo;的谩骂，顿时将适才在白析皓手下吃亏的劣势彻底扭转，明明一场由己方无礼挑开的斗殴，此刻反倒成为群情沸腾的讨妖大会。萧墨存远远瞧着那木先生眼中滑过一丝满意，心知此人不愧为调动群众情绪的高手。他正待从那张文气的脸上再看出点端倪，却听得身边白析皓冷冷一笑。

萧墨存暗道不妙，白析皓向来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等辱骂。他正要拉住白析皓的衣袖，却听白析皓扬声大笑，道：&ldo;好，好，好，凌天盟果然名不虚传，别的不说，单单这手颠倒黑白，自我陶醉，放眼江湖，有谁能与之比肩？&rdo;

&ldo;妖人，死到临头，还在胡言乱语什么，束手就擒要紧。&rdo;

&ldo;就是，给爷爷跪下，乖乖磕十个八个响头，爷爷还待考虑放过你！&rdo;

众大汗边骂边又慢慢围拢而上，白析皓仰天狂妄一笑，道：&ldo;你们叫我妖人，小爷若不使点妖法，岂不白白辜负了你们一片诚心啊。&rdo;

他话音刚落，手中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竹筒，一拔开，一股淡绿色云烟飘散开去，萧墨存心中一惊，刚刚张嘴说了句：&ldo;析皓，莫要冲动……&rdo;嘴上一凉，却被白析皓塞入一颗药丸。他匆匆咽下，又望向小全儿，小全儿掌心摊开一颗黑色丸药，也是一口吞下。他再看场内烟雾播散之处，众人纷纷软倒，个个面色酡红，犹如醉酒，眼神飘散，那木先生也不例外，此时脸色大变，却尤自站立，死死瞪着白析皓，怒喝道：&ldo;阁下何人？为何执意要与我凌天盟为敌？&rdo;

白析皓一声嗤笑，懒洋洋地道：&ldo;你道凌天盟是个宝，人人不是得归顺他，就得与他为敌？告诉你，小爷我今教训你们几个，纯粹因为，&rdo;他故意顿了顿，方道：&ldo;我讨厌你这种人。&rdo;

木先生目光狠厉，却仍能勉力支撑着不倒地，咬牙道：&ldo;你无故伤我弟兄，捣乱粥棚，视在场数千饥民温饱于不顾，是何居心？莫非，你是朝廷派来的鹰犬？&rdo;

此语一出，灾民们顿时群情激昂，渐渐围了上来。南方大旱，朝廷虽然三番两次赈灾筹粮，然而底下贪官污吏甚多，趁机鱼肉百姓者不知几何。底层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如今被这么一撩拨，如何能不立即将给他们饭吃的凌天盟视为大好人，将朝廷鹰犬视为大恶人？

萧墨存冷眼旁观那木先生，虽一脸正气说着大道理，然眼神毒辣，绝非良善之辈。他一来不问事由，却只花三言两语便占尽道德优势，颠倒是非不费吹灰之力，此刻眼见中烟，却又出此言语，分明是想挑拨起现场灾民的怒火，利用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来牵制他们，自己再伺机而动。白析皓武功高强，却未必是心狠手辣之人，这一点，他不信那姓木的看不出来。那么丧失理性的灾民一拥而上，打还是不打，打的话，又怎能保证不伤人而全身得退？只要今天有一个灾民因为他们而受伤，&ldo;视民之生死为无物&rdo;的大帽子一扣，他们往后便真的臭名昭著了。

萧墨存一想明白此节，心中不禁升起怒火，他与姓木的不过初次见面，即便之前全是他们的不是，这人也犯不着如此赶尽杀绝。他伸手握住白析皓攥紧的拳头，轻轻掰开来护在掌中，缓缓道：&ldo;木先生，你身中剧毒，非我派独门解药不能解。我若是你，当先想着如何示好，而不是挑拨离间。&rdo;

木先生死死地盯住萧墨存，眼神游移，似乎已经有些怀疑。

萧墨存冷冷一笑，道：&ldo;你若不信，就继续胡八道，我们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倒要坐下来好好欣赏你身上肌肤如何一节节断裂，皮下血管如何一点点爆开，全身内脏，如何慢慢化脓腐烂。&rdo;

&ldo;莫，莫非是鬼谷幽兰？&rdo;木先生微微颤抖着嘴唇问。

萧墨存不知道什么是&ldo;鬼谷幽兰&rdo;，疑惑看向白析皓，白析皓与他眼神接触，满眼都是柔情蜜意，再舍不得将视线转开，只看着萧墨存，柔声道：&ldo;鬼谷幽兰，天下至毒之物，幽香扑鼻，若深谷幽冥。中者十个时辰内若不服下解药，则内脏溃烂化脓，全身尽成血水。&rdo;他停顿一下，方冷冷地道：&ldo;姓木的，你闻闻自己的衣襟，是不是有股兰花的香气，再运气过你腋下诸穴，是不是肿胀疼痛？&rdo;

木先生神情一滞，显然白析皓所说分毫不差。他如恶鬼一般盯着萧墨存和白析皓，恨不得扑上来噬咬撕碎，萧墨存哪里见过如此骇人的眼神，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

白析皓不动声色前进一步，挡住了那人的视线，笑道：&ldo;如何？想不想要解药，你一个人死了可不打紧，难道要这地上的一帮弟兄，都跟了你去见阎王？&rdo;

此言一出，地上软倒的众人均哀嚎起来，全无适才半点威风，甚至显得毫无骨气。木先生面上无光，只得勉强道：&ldo;你，你待怎样？&rdo;

白析皓却回头，握紧了萧墨存的手，笑着问：&ldo;你想怎样呢？&rdo;

萧墨存有些尴尬，适才不过怕此人冲动上了别人的套才拉他的手，如今此人却不愿放开，眼底全是星星点点的爱意和喜气。他轻咳了一声，道：&ldo;很简单，把这个粥棚交给我。&rdo;

&ldo;什，什么？&rdo;木先生错愕，随即冷笑道：&ldo;随你吧。&rdo;

萧墨存颔首，道：&ldo;除此，还需将这里一应人等，听我辖制，由我分配。&rdo;

那地上躺着的众人，听得有解毒之望，均忙不迭地表示愿听公子吩咐。

萧墨存淡淡一笑，对白析皓道：&ldo;如此，有劳白爷，让他们能动动吧。&rdo;

白析皓点头，命小全儿取来一桶清水，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融入水中，道：&ldo;给他们每人喝一碗，即可行动，只解身上疲乏，至于余毒要不要清，就看你们怎么做了。&rdo;

小全儿拿了一只碗，舀起清水喂地上众人喝下，他心里讨厌那个木先生，故意轮到最后，才将水递给他，木先生一言不发，接过后大口咽下，片刻之后只觉四肢麻痹渐去，才略放了心。

萧墨存扶着小全儿，将那些大汉仍遣去砍柴担水熬粥，那挑起事端的老五也被白析皓解了手上的穴道，愤恨着抡起铁勺，仍旧分粥。萧墨存又命二人，将领粥的灾民分类，少壮的与妇孺老弱者分开，规定两类队伍不同的配给量。再又让一人站分粥处，持笔在今日已领过粥的灾民碗沿画上记号，以免有人混水摸鱼，蒙骗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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