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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第1页）

到次日，宋巡按摆酒，后厅筵席治酒，装定果品。大清早辰，本府出票拨了两院三十名官身乐人，两名伶官、四名排长领着，来西门庆宅中答应。只见任医官从早辰就骑马来了，西门庆忙迎到厅上陪坐，道连日阔怀之事。任医官道：&ldo;昨日盛使到，学生该班，至晚才来家，见尊剌，今日不俟驾而来。敢问何人欠安？&rdo;西门庆道：&ldo;大贱内偶然有些失调，请后溪一诊。&rdo;须臾茶至。吃了茶，任医官道：&ldo;昨日闻得明川说，老先生恭喜，容当奉贺。&rdo;西门庆道：&ldo;菲才备员而已，何贺之有。&rdo;一面西门庆分付：&ldo;后边对你大娘说，任老爹来了，明间内收拾。&rdo;琴童应诺，到后边。大妗子、李娇儿、孟玉楼都在房内，只见琴童来说：&ldo;任医官来了，爹分付教收拾明间里坐的。&rdo;月娘只不动身，说道：&ldo;我说不要请他，平白教人家汉子，睁着活眼，把手捏腕的，不知做甚么！叫刘妈妈子来，吃两服药，由他好了。好这等摇铃打鼓的，好与人家汉子喂眼。&rdo;玉楼道：&ldo;大娘，已是请人来了，你不出去却怎样的，莫不回了人去不成？&rdo;大妗子又在旁边劝着说：&ldo;姑娘，他是个太医，你教他看看你这脉息，还知道你这病源，不知你为甚起气恼，伤犯了那一经。吃了他药，替你分理理气血，安安胎气也好。刘婆子他晓得甚么病源脉理？一时耽误怎了。&rdo;月娘方动身梳头，戴上冠儿，玉箫拿镜子，孟玉楼跳上炕去，替他拿抿子掠后鬓。李娇儿替他勒钿儿。孙雪娥预备拿衣裳。不一时，打扮的粉妆玉琢，正是：

罗浮仙子临凡世，月殿婵娟出画堂。

第七十六回　　春梅娇撒西门庆　画童哭躲温葵轩诗曰：

相劝频携金粟杯，莫将闲事系柔怀。

年年只是人依旧，处处何曾花不开？

歌咏且添诗酒兴，醉酣还命管弦来。

尊前百事皆如昨，简点惟无温秀才。

话说西门庆见月娘半日不出去，又亲自进来催促，见月娘穿衣裳，方才请任医官进明间内坐下。少顷，月娘从房内出来，望上道了万福，慌的任医官躲在旁边，屈身还礼。月娘就在对面椅上坐下。琴童安放桌儿锦茵，月娘向袖口边伸玉腕，露青葱，教任医官诊脉。良久诊完，月娘又道了个万福。抽身回房去了。房中小厮拿出茶来。吃毕茶，任医官说道：&ldo;老夫人原来禀的气血弱，尺脉来的浮涩。虽是胎气，有些荣卫失调，易生嗔怒，又动了肝火。如今头目不清，中膈有些阻滞烦闷，四肢之内，血少而气多。&rdo;月娘使出琴童来说：&ldo;娘如今只是有些头疼心胀，胳膊发麻，肚腹往下坠着疼，腰酸，吃饮食无味。&rdo;任医官道：&ldo;我已知道，说得明白了。&rdo;西门庆道：&ldo;不瞒后溪说，房下如今见怀临月身孕，因着气恼，不能运转，滞在胸膈间。望乞老先生留神加减一二，足见厚情。&rdo;任医官道：&ldo;岂劳分付，学生无不用心。此去就奉过安胎理气和中养荣蠲痛之剂来。老夫人服过，要戒气恼，就厚味也少吃。&rdo;西门庆道：&ldo;望乞老先生把他这胎气好生安一安。&rdo;任医官道：&ldo;已定安胎理气，养其荣卫，不劳分付，学生自有斟酌。&rdo;西门庆复说：&ldo;学生第三房下有些肚疼，望乞有暖宫丸药，并见赐些。&rdo;任医官道：&ldo;学生谨领，就封过来。&rdo;说毕起身，走到前厅院内，见许多教坊乐工伺候，因问：&ldo;老翁，今日府上有甚事？&rdo;西门庆道：&ldo;巡按宋公连两司官，请巡抚侯石泉老先生，在舍摆酒。&rdo;这任医官听了，越发骇然尊敬，在前门揖让上马，打了恭又打恭，比寻常不同，倍加敬重。西门庆送他回来，随即封了一两银子，两方手帕，使琴童骑马讨药去。

李娇儿、孟玉楼众人，都在月娘房里装定果盒，搽抹银器。因说：&ldo;大娘，你头里还要不出去，怎么他看了就知道你心中的病？&rdo;月娘道：&ldo;甚么好成样的老婆，由他死便死了罢，可是他说的：&lso;你是我婆婆？无故只是大小之分罢了。我还大他八个月哩，汉子疼我，你只好看我一眼儿罢了。&rso;他不讨了他口里话，他怎么和我大嚷大闹？若不是你们撺掇我出去，我后十年也不出去。随他死，教他死去！常言道：&lso;一鸡死，一鸡鸣，新来鸡儿打鸣忒好听。&rso;我死了，把他立起来，也不乱，也不嚷，才&lso;拔了萝卜地皮宽&rdo;。&ldo;玉楼道：&rdo;大娘，耶（口乐），耶（口乐）！那里有此话，俺每就替他赌个大誓。这六姐，不是我说他，有些不知好歹，行事要便勉强，恰似咬群出尖儿的一般，一个大有口没心的行货子。大娘你恼他，可知错恼了哩。&ldo;月娘道：&rdo;他是比你没心？他一团儿心机。他怎的会悄悄听人，行动拿话儿讥讽人。&ldo;玉楼道：&rdo;娘，你是个当家人，恶水缸儿，不恁大量些，却怎样儿的！常言一个君子待了十个小人。你手放高些，他敢过去了；你若与他一般见识起来，他敢过不去。&ldo;月娘道：&rdo;只有了汉子与他做主儿着，那大老婆且打靠后。&ldo;玉楼道：&rdo;哄那个哩？如今像大娘心里恁不好，他爹敢往那屋里去么！&ldo;月娘道：&rdo;他怎的不去？可是他说的，他屋里拿猪心绳子套，他不去？一个汉子的心，如同没笼头的马一般，他要喜欢那一个，只喜欢那个。谁敢拦他拦，他又说是浪了。&ldo;玉楼道：&rdo;罢么，大娘，你已是说过，通把气儿纳纳儿。等我教他来与娘磕头，赔个不是。趁着他大妗子在这里，你们两个笑开了罢。你不然，教他爹两个里不作难？就行走也不方便。但要往他屋里去，又怕你恼；若不去，他又不敢出来。今日前边恁摆酒，俺们都在这里定果盒，忙的了不得，他到落得在屋里躲猾儿。俺每也饶不过他。大妗子，我说的是不是？&ldo;大妗子道：&rdo;姑娘，也罢，他三娘也说的是。不争你两个话差，只顾不见面，教他姑夫也难，两下里都不好行走的。&ldo;月娘通一声也不言语。

孟玉楼抽身往前走。月娘道：&rdo;孟三姐，不要叫他去，随他来不来罢。&ldo;玉楼道：&rdo;他不敢不来，若不来，我可拿猪毛绳子套了他来。&ldo;一直走到金莲房中，见他头也不梳，把脸黄着，坐在炕上。玉楼道：&rdo;五姐，你怎的装憨儿？把头梳起来，今日前边摆酒，后边恁忙乱，你也进去走走儿，怎的只顾使性儿起来？刚才如此这般，俺每劝了他这一回。你去到后边，把恶气儿揣在怀里，将出好气儿来，看怎的与他下个礼，赔个不是儿罢。你我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常言：&rso;甜言美语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lso;。你两个已是见过话，只顾使性儿到几时？人受一口气，佛受一炉香，你去与他赔个不是儿，天大事都了了。不然，你不教爹两下里也难。待要往你这边来，他又恼。&ldo;金莲道：&rdo;耶（口乐），耶（口乐）！我拿甚么比他？可是他说的，他是真材实料，正经夫妻，你我都是趁来的露水，能有多大汤水儿？比他的脚指头儿也比不的儿。&ldo;玉楼道：&rdo;你又说，我昨日不说的，一棒打三四个人。就是后婚老婆，也不是趁将来的，当初也有个三媒六证，难道只恁就跟了往你家来！砍一枝，损百株，就是六姐恼了你，还有没恼你的。有势休要使尽，有话休要说尽。凡事看上顾下，留些儿防后才好。不管蜢虫、蚂蚱，一例都说着。对着他三位师父、郁大姐。人人有面，树树有皮，俺每脸上就没些血儿？他今日也觉不好意思的。只是你不去，却怎样儿的？少不的逐日唇不离腮，还有一处儿。你快些把头梳了，咱两个一答儿到后边去。&ldo;那潘金莲见他恁般说，寻思了半日，忍气吞声，镜台前拿过抿镜，只抿了头，戴上（髟狄）髻，穿上衣裳，同玉楼径到后边上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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