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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第1页）

奉圣旨：&ldo;蔡京姑留辅政。王黼、杨戬着拿送三法司，会问明白来说。钦此钦遵。&rdo;续该三法司会问过，并党恶人犯王黼、杨戬，本兵不职，纵虏深入，荼毒生民，损兵折将，失陷内地，律应处斩。手下坏事家人、书办、官掾、亲家董升、卢虎、杨盛、庞宣、韩宗仁、陈洪、黄玉、刘盛、赵弘道等，查出有名人犯，俱问拟枷号一个月，满日发边卫充军。

西门庆不看，万事皆休；看了耳边厢只听飕的一声，魂魄不知往那里去了。就是：

惊伤六叶连肝肺，吓坏三毛七孔心。

当下即忙打点金银宝玩，驮装停当，把家人来保、来旺叫到卧房中，悄悄吩咐，如此这般：&ldo;雇头口星夜上东京打听消息。不消到你陈亲家老爹下处。但有不好声色，取巧打点停当，速来回报。&rdo;又与了他二人二十两银子。绝早五更雇脚夫起程，上东京去了，不在话下。

西门庆通一夜不曾睡着，到次日早，吩咐来昭、贲四，把花园工程止住，各项匠人都且回去，不做了。每日将大门紧闭，家下人无事亦不许往外去。西门庆只在房里走来走去，忧上加忧，闷上加闷，如热地蜒蚰一般，把娶李瓶儿的勾当丢在九霄云外去了。吴月娘见他愁眉不展，面带忧容，只得宽慰他，说道：&ldo;他陈亲家那边为事，各人冤有头债有主，你也不需焦愁如此。&rdo;西门庆道：&ldo;你妇人都知道些甚么？陈亲家是我的亲家，女儿、女婿两个孽障搬来咱家住着，平昔街坊邻舍恼咱的极多，常言：机儿不快梭儿快，打着羊驹驴战。倘有小人指搠，拔树寻根，你我身家不保。&rdo;正是：关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这里西门庆在家纳闷，不题。

且说李瓶儿等了一日两日，不见动静，一连使冯妈妈来了两遍，大门关得铁桶相似。等了半日，没一个人牙儿出来，竟不知怎的。看看到二十四日，李瓶儿又使冯妈妈送头面来，就请西门庆过去说话。叫门不开，立在对过房檐下等。少顷，只见玳安出来饮马，看见便问：&ldo;冯妈妈，你来做甚么？&rdo;冯妈妈说：&ldo;你二娘使我送头面来，怎的不见动静？请你爹过去说话哩。&rdo;玳安道：&ldo;俺爹连日有些事儿，不得闲。你老人家还拿头面去，等我饮马回来，对俺爹说就是了。&rdo;冯妈妈道：&ldo;好哥哥，我这在里等着，你拿进头面去和你爹说去。你二娘那里好不恼我哩！&rdo;这玳安一面把马拴下，走到里边，半日出来道：&ldo;对爹说了，头面爹收下了，教你上覆二娘，再待几日儿，我爹出来往二娘那里说话。&rdo;这冯妈妈一直走来，回了妇人话。妇人又等了几日，看看五月将尽，六月初旬，朝思暮盼，音信全无，梦攘魂劳，佳期间阻。正是：

懒把蛾眉扫，羞将粉脸匀。

满怀幽恨积，憔悴玉精神。

妇人盼不见西门庆来，每日茶饭顿减，精神恍惚。到晚夕，孤眠枕上展转踌蹰。忽听外边打门，仿佛见西门庆来到。妇人迎门笑接，携手进房，问其慡约之情，各诉衷肠之话。绸缪缱绻，彻夜欢娱。鸡鸣天晓，便抽身回去。妇人恍然惊觉，大呼一声，精魂已失。冯妈妈听见，慌忙进房来看。妇人说道：&ldo;西门他爹刚才出去，你关上门不曾？&rdo;冯妈妈道：&ldo;娘子想得心迷了，那里得大官人来？影儿也没有！&rdo;妇人自此梦境随邪，夜夜有狐狸假名抵姓，摄其精髓。渐渐形容黄瘦，饮食不进，卧床不起。冯妈妈向妇人说，请了大街口蒋竹山来看。其人年不上三十，生的五短身材，人物飘逸，极是轻浮狂诈。请入卧室，妇人则雾鬓云鬟，拥衾而卧，似不胜忧愁之状。茶汤已罢，丫鬟安放褥垫。竹山就床诊视脉息毕，因见妇人生有姿色，便开口说道：&ldo;学生适诊病源，娘子肝脉弦出寸口而洪大，厥阴脉出寸口久上鱼际，主六欲七情所致。阴阳交争，乍寒乍热，似有郁结于中而不遂之意也。似疟非疟，似寒非寒，白日则倦怠嗜卧，精神短少；夜晚神不守舍，梦与鬼交。若不早治，久而变为骨蒸之疾，必有属纩之忧矣。可惜，可惜！&rdo;妇人道：&ldo;有累先生，俯赐良剂。奴好了，重加酬谢。&rdo;竹山道：&ldo;学生无不用心，娘子若服了我的药，必然贵体全安。&rdo;说毕起身。这里送药金五星，使冯妈妈讨将药来。妇人晚间吃了药下去，夜里得睡，便不惊恐。渐渐饮食加添，起来梳头走动。那消数日，精神复旧。

一日，安排了一席酒肴，备下三两银子，使冯妈妈请过竹山来相谢。蒋竹山自从与妇人看病，怀觊觎之心已非一日。一闻其请，即具服而往。延之中堂，妇人盛妆出见，道了万福，茶汤两换，请入房中。酒肴已陈，麝兰香蔼。小丫鬟绣春在旁，描金盘内托出三两白金。妇人高擎玉盏，向前施礼，说道：&ldo;前日，奴家心中不好，蒙赐良剂，服之见效。今粗治了一杯水酒，请过先生来知谢知谢。&rdo;竹山道：&ldo;此是学生分内之事，理当措置，何必计较！&rdo;因见三两谢礼，说道：&ldo;这个学生怎么敢领？&rdo;妇人道：&ldo;些须微意，不成礼数，万望先生笑纳。&rdo;辞让了半日，竹山方才收了。妇人递酒，安下坐次。饮过三巡，竹山偷眼睃视妇人，粉妆玉琢，娇艳惊人，先用言以挑之，因道：&ldo;学生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几何？&rdo;妇人道：&ldo;奴虚度二十四岁。&rdo;竹山道：&ldo;似娘子这等妙年，生长深闺，处于富足，何事不遂，而前日有此郁结不足之病？&rdo;妇人听了，微笑道：&ldo;不瞒先生，奴因拙夫弃世，家事萧条，独自一身，忧愁思虑，何得无病！&rdo;竹山道：&ldo;原来娘子夫主殁了。多少时了？&rdo;妇人道：&ldo;拙夫从去岁十一月得伤寒病死了，今已八个月。&rdo;竹山道：&ldo;曾吃谁的药来？&rdo;妇人道：&ldo;大街上胡先生。&rdo;竹山道：&ldo;是那东街上刘太监房子住的胡鬼嘴儿？他又不是我太医院出身，知道甚么脉，娘子怎的请他？&rdo;妇人道：&ldo;也是因街坊上人荐举请他来看。还是拙夫没命，不干他事。&rdo;竹山又道：&ldo;娘子也还有子女没有？&rdo;妇人道：&ldo;儿女俱无。&rdo;竹山道：&ldo;可惜娘子这般青春妙龄之际，独自孀居，又无所出，何不寻其别进之路？甘为幽闷，岂不生病！&rdo;妇人道：&ldo;奴近日也讲着亲事，早晚过门。&rdo;竹山便道：&ldo;动问娘子与何人作亲？&rdo;妇人道：&ldo;是县前开生药铺西门大官人。&rdo;竹山听了道：&ldo;苦哉，苦哉！娘子因何嫁他？学生常在他家看病，最知详细。此人专在县中包揽说事，广放私债，贩卖人口，家中丫头不算，大小五六个老婆，着紧打倘棍儿，稍不中意，就令媒人领出卖了。就是打老婆的班头，坑妇女的领袖。娘子早是对我说，不然进入他家，如飞蛾投火一般，坑你上不上，下不下，那时悔之晚矣。况近日他亲家那边为事干连，在家躲避不出，房子盖的半落不合的，都丢下了。东京关下文书，坐落府县拿人。到明日他盖这房子，多是入官抄没的数儿。娘子没来由嫁他做甚？&rdo;一篇话把妇人说的闭口无言。况且许多东西丢在他家，寻思半晌，暗中跌脚：&ldo;嗔怪道一替两替请着他不来，他家中为事哩！&rdo;又见竹山语言活动，一团谦恭：&ldo;奴明日若嫁得恁样个人也罢了，不知他有妻室没有？&rdo;因说道：&ldo;既蒙先生指教，奴家感戴不浅，倘有甚相知人家，举保来说，奴无有个不依之理。&rdo;竹山乘机请问：&ldo;不知要何等样人家？学生打听的实，好来这里说。&rdo;妇人道：&ldo;人家到也不论大小，只要象先生这般人物的。&rdo;这蒋竹山不听便罢，听了此言，欢喜的满心痒，不知搔处，慌忙走下席来，双膝跪下告道：&ldo;不瞒娘子说，学生内帏失助，中馈乏人，鳏居已久，子息全无。倘蒙娘子垂怜，肯结秦晋之缘，足称平生之愿。学生虽衔环结糙，不敢有忘。&rdo;妇人笑笑，以手携之，说道：&ldo;且请起，未审先生鳏居几时？贵庚多少？既要做亲，须得要个保山来说，方成礼数。&rdo;竹山又跪下哀告道：&ldo;学生行年二十九岁，正月二十七日卯时建生，不幸去年荆妻已故，家缘贫乏，实出寒微。今既蒙金诺之言，何用冰人之讲。&rdo;妇人笑道：&ldo;你既无钱，我这里有个妈妈姓冯，拉他做个媒证。也不消你行聘，择个吉日良时，招你进来，入门为赘。你意下若何？&rdo;这蒋竹山连忙倒身下拜：&ldo;娘子就如同学生重生父母，再长爹娘。夙世有缘，三生大幸矣！&rdo;一面两个在房中各递了一杯交欢酒，已成其亲事。竹山饮至天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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