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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媒妁殷勤说始终，孟姬爱嫁富家翁。

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西门庆当日与薛嫂相约下了，明日是好日期，就买礼往他姑娘家去。薛嫂说毕话，提着花厢儿去了。西门庆进来和傅伙计算帐。一宿晚景不题。

到次日，西门庆早起，打选衣帽整齐，拿了一段尺头，买了四盘羹果，装做一盒担，叫人抬了。薛嫂领着，西门庆骑着头口，小厮跟随，迳来杨姑娘家门首。薛嫂先入去通报姑娘，说道：&ldo;近边一个财主，要和大娘子说亲。我说一家只姑奶奶是大，先来觌面，亲见过你老人家，讲了话，然后才敢去门外相看。今日小媳妇领来，见在门首伺候。&rdo;婆子听见，便道：&ldo;阿呀，保山，你如何不先来说声！&rdo;一面吩咐丫鬟顿下好茶，一面道：&ldo;有请。&rdo;这薛嫂一力撺掇，先把盒担抬进去摆下，打发空盒担出去，就请西门庆进来相见。这西门庆头戴缠综大帽，一口一声只叫：&ldo;姑娘请受礼。&rdo;让了半日，婆子受了半礼。分宾主坐下，薛嫂在旁边打横。婆子便道：&ldo;大官人贵姓？&rdo;薛嫂道：&ldo;便是咱清河县数一数二的财主，西门大官人。在县前开个大生药铺，家中钱过北斗，米烂陈仓，没个当家立纪的娘子。闻得咱家门外大娘子要嫁，特来见姑奶奶讲说亲事。&rdo;婆子道：&ldo;官人傥然要说俺侄儿媳妇，自恁来闲讲罢了，何必费烦又买礼来，使老身却之不恭，受之有愧。&rdo;西门庆道：&ldo;姑娘在上，没的礼物，惶恐。&rdo;那婆子一面拜了两拜谢了，收过礼物去，拿茶上来。吃毕，婆子开口道：&ldo;老身当言不言谓之懦。我侄儿在时，挣了一分钱财，不幸先死了，如今都落在他手里，说少也有上千两银子东西。官人做小做大我不管你，只要与我侄儿念上个好经。老身便是他亲姑娘，又不隔从，就与上我一个棺材本，也不曾要了你家的。我破着老脸，和张四那老狗做臭毛鼠，替你两个硬张主。娶过门时，遇生辰时节，官人放他来走走，就认俺这门穷亲戚，也不过上你穷。&rdo;西门庆笑道：&ldo;你老人家放心，所说的话，我小人都知道了。只要你老人家主张得定，休说一个棺材本，就是十个，小人也来得起。&rdo;说着，便叫小厮拿过拜匣来，取出六锭三十两雪花官银，放在面前，说道：&ldo;这个不当甚么，先与你老人家买盏茶吃，到明日娶过门时，还你七十两银子、两匹缎子，与你老人家为送终之资。其四时八节，只管上门行走。&rdo;这老虔婆黑眼珠见了二三十两白晃晃的官银，满面堆下笑来，说道：&ldo;官人在上，不是老身意小，自古先断后不乱。&rdo;薛嫂在旁插口说：&ldo;你老人家忒多心，那里这等计较！我这大官人不是这等人，只恁还要掇着盒儿认亲。你老人家不知，如今知县知府相公也都来往，好不四海。你老人家能吃他多少？&rdo;一席话说的婆子屁滚尿流。吃了两道茶，西门庆便要起身，婆子挽留不住。薛嫂道：&ldo;今日既见了姑奶奶，明日便好往门外相看。&rdo;婆子道：&ldo;我家侄儿媳妇不用大官人相，保山，你就说我说，不嫁这样人家，再嫁甚样人家！&rdo;西门庆作辞起身。婆子道：&ldo;老身不知大官人下降，匆忙不曾预备，空了官人，休怪。&rdo;拄拐送出。送了两步，西门庆让回去了。薛嫂打发西门庆上马，因说道：&ldo;我主张的有理么？你老人家先回去罢，我还在这里和他说句话。明日须早些往门外去。&rdo;西门庆便拿出一两银子来，与薛嫂做驴子钱。薛嫂接了，西门庆便上马来家。他还在杨姑娘家说话饮酒，到日暮才归家去。

话休饶舌。到次日，西门庆打选衣帽齐整，袖着插戴，骑着匹白马，玳安、平安两个小厮跟随，薛嫂儿骑着驴子，出的南门外来。不多时，到了杨家门首。却是坐南朝北一间门楼，粉青照壁。薛嫂请西门庆下了马，同进去。里面仪门照墙，竹抢篱影壁，院内摆设榴树盆景，台基上靛缸一溜，打布凳两条。薛嫂推开朱红［木鬲］扇，三间倒坐客位，上下椅桌光鲜，帘栊潇洒。薛嫂请西门庆坐了，一面走入里边。片晌出来，向西门庆耳边说：&ldo;大娘子梳妆未了，你老人家请坐一坐。&rdo;只见一个小厮儿拿出一盏福仁泡茶来，西门庆吃了。这薛嫂一面指手画脚与西门庆说：&ldo;这家中除了那头姑娘，只这位娘子是大。虽有他小叔，还小哩，不晓得什么。当初有过世的官人在铺子里，一日不算银子，铜钱也卖两大［竹波］箩。毛青鞋面布，俺每问他买，定要三分一尺。一日常有二三十染的吃饭，都是这位娘子主张整理。手下使着两个丫头，一个小厮。大丫头十五岁，吊起头去了，名唤兰香。小丫头名唤小鸾，才十二岁。到明日过门时，都跟他来。我替你老人家说成这亲事，指望典两间房儿住哩。&rdo;西门庆道：&ldo;这不打紧。&rdo;薛嫂道：&ldo;你老人家去年买春梅，许我几匹大布，还没与我。到明日不管一总谢罢了。&rdo;

正说着，只见使了个丫头来叫薛嫂。不多时，只闻环佩叮咚，兰麝馥郁，薛嫂忙掀开帘子，妇人出来。西门庆睁眼观那妇人，但见：

月画烟描，粉妆玉琢。俊庞儿不肥不瘦，俏身材难减难增。素额逗几点微麻，天然美丽；缃裙露一双小脚，周正堪怜。行过处花香细生，坐下时淹然百媚。

西门庆一见满心欢喜。妇人走到堂下，望上不端不正道了个万福，就在对面椅子上坐下。西门庆眼不转睛看了一回，妇人把头低了。西门庆开言说：&ldo;小人妻亡已久，欲娶娘子管理家事，未知尊意如何？&rdo;那妇人偷眼看西门庆，见他人物风流，心下已十分中意，遂转过脸来，问薛婆道：&ldo;官人贵庚？没了娘子多少时了？&rdo;西门庆道：&ldo;小人虚度二十八岁，不幸先妻没了一年有余。不敢请问，娘子青春多少？&rdo;妇人道：&ldo;奴家是三十岁。&rdo;西门庆道：&ldo;原来长我二岁。&rdo;薛嫂在旁插口道：&ldo;妻大两，黄金日日长。妻大三，黄金积如山。&rdo;说着，只见小丫鬟拿出三盏蜜饯金橙子泡茶来。妇人起身，先取头一盏，用纤手抹去盏边水渍，递与西门庆，道个万福。薛嫂见妇人立起身，就趁空儿轻轻用手掀起妇人裙子来，正露出一对刚三寸、恰半叉、尖尖［走乔］［走乔］金莲脚来，穿着双大红遍地金云头白绫高低鞋儿。西门庆看了，满心欢喜。妇人取第二盏茶来递与薛嫂。他自取一盏陪坐。吃了茶，西门庆便叫玳安用方盒呈上锦帕二方、宝钗一对、金戒指六个，放在托盘内送过去。薛嫂一面叫妇人拜谢了。因问官人行礼日期：&ldo;奴这里好做预备。&rdo;西门庆道：&ldo;既蒙娘子见允，今月二十四日，有些微礼过门来。六月初二准娶。&rdo;妇人道：&ldo;既然如此，奴明日就使人对姑娘说去。&rdo;薛嫂道：&ldo;大官人昨日已到姑奶奶府上讲过话了。&rdo;妇人道：&ldo;姑娘说甚来？&rdo;薛嫂道：&ldo;姑奶奶听见大官人说此椿事，好不喜欢！说道，不嫁这等人家，再嫁那样人家！我就做硬主媒，保这门亲事。&rdo;妇人道：&ldo;既是姑娘恁般说，又好了。&rdo;薛嫂道：&ldo;好大娘子，莫不俺做媒敢这等捣谎。&rdo;说毕，西门庆作辞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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