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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杨戬有意逗她，可敖寸心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只是伏在他怀里哭。

杨戬又交代道：&ldo;我让三妹向天庭转提了两个条件，一是恢复你的法力和公主身份，二是把灌江口的宅子还给我们。现今危机，天庭不会不答应。我已经给孩子们放了十天假，说我要进城办事，这个月的学费还没有收，正好也不用收了，不论你编个什么慌，带着依依离开竹桥镇，回灌江口或是西海，或是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吧。&rdo;

寸心越听越觉得杨戬是在交代后事，哭得更凶了。杨戬又想了一遍，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便也沉默不语了，只是抱着她，下颌抵着她的发心任她哭泣。其实杨戬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当初之所以不愿寸心跟着他，就是不想她再伤一次心。可寸心却是那种赶也赶不走的人，而且他承认，他也有自私，他喜欢甚至眷恋和寸心和依依在一起的日子……

依依的&ldo;依&rdo;，是相依为命的&ldo;依&rdo;。

良久之后，寸心轻轻唤道：&ldo;杨戬……&rdo;

&ldo;嗯。&rdo;

&ldo;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rdo;

&ldo;说吧。&rdo;

&ldo;以前我以为幸福就是拥有了，后来才知道幸福是拥有过后还要继续经营。那一千年，我错得太离谱，如果……如果你能回来，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吗？&rdo;

&ldo;好。可以。我答应你。&rdo;

他连用了三重肯定。

……

敖寸心的眼泪从小就多，哭起来就像天闸放了水，最后杨戬也只好使了个小小的催眠术让她睡了。杨戬将她抱到床上，给她脱了鞋袜，盖好被子，擦干她眼角的泪水，守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庭院里，靠着亭柱，仰望天空一轮满月，想起了母亲、父亲、大哥、三妹，想起了家和无忧无虑、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的童年。过往像一场美丽的梦，还未醒的时候，已化作云烟。那些凋落的桃花，再也不能拥有了。

他没有告诉寸心事情的全部，也没有必要。如果只是通天教主，即使不好对付，也有元始天尊、太上老君、昆仑十二仙，还轮不到他这个阐教三代弟子出头；即使由他出头，顶不住的时候也会有师门相助，就像封神之战，即便有险，也总是有惊无险、逢凶化吉。

但事情的关键却不是封印内的通天教主，而是帮助通天教主解开封印的人，这才是事情的头痛之处，也是天尊和老君不便插手此事，而需要由他这个身份特殊，为&ldo;天庭罪犯&rdo;的人出面解决的原因。也正因如此，万一一着不慎、行差踏错，他便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那时元始天尊、太上老君也未必救得了他，甚至从大局出发，他们可以看着他死。

杨戬并非未谋生、先谋死的人，但最坏的情况也是必须考虑到的。

杨戬没有什么怨恨，只是有些遗憾，与寸心的遗憾。

第二天，天似乎亮得特别早。

杨戬在亭子里睡了小半夜，起身舒活舒活筋骨，正想去叫寸心，一回头，却见后者已经抱着件衣裳站在他身后了。脸上涂了厚厚的粉，显然是为了掩饰一夜哭泣后的憔悴。

&ldo;又看月亮啊？&rdo;虽然敖寸心很想狠狠抽自己，可还是忍不住让这句话溜出来。

这句标准的&ldo;寸心式开场白&rdo;倒是让杨戬倍感亲切，而全无&ldo;风萧萧兮易水寒&rdo;的凄凉心境。他边脱下外衣，边说道：&ldo;每次看月亮就会想起爹娘，想起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rdo;

这是杨戬第一次对寸心解释为什么喜欢望月。寸心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纠结了一千多年的事情竟然就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ldo;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rdo;，有些懊恼，也有些埋怨杨戬：干嘛不早说呢？

寸心撅着嘴展开新做好的衣裳，给杨戬穿上。又从怀里取出件东西塞给杨戬。杨戬摊开手心一看，是一枚结着红色络子的铜钱。铜钱上带个月牙儿痕，他记得以前算卦时用过几枚开元通宝，掷给过寸心一枚。她竟就这么小心收好了。

&ldo;这是护身符。&rdo;寸心拍拍衣褶道。

杨戬&ldo;哦&rdo;了一声，收在怀里，又道：&ldo;我去看看依依。&rdo;

&ldo;爹爹‐‐&rdo;

没想到小丫头竟然比往常起得早，已经从床上爬下来，揉着眼睛摇摇晃晃走出来了。杨戬赶紧两步上前抱了她。&ldo;爹爹要去哪里呀？&rdo;小丫头搂着他的脖子问。

&ldo;爹爹进城去给依依买糖吃，好不好？&rdo;

&ldo;好！&rdo;小丫头一听乐了，咯咯笑起来。

杨戬刮刮她的小鼻子，对她道：&ldo;依依在家要乖，要听娘亲的话，知道吗？&rdo;

小丫头脆生生道：&ldo;知道。&rdo;

杨戬亲亲孩子，便将她交给寸心，点点头道：&ldo;我走了。&rdo;

寸心看着杨戬的背影，耳边传来宝囡娇滴滴的声音&ldo;爹爹早点回来呀&rdo;，她好想大哭一场，可在女儿面前还是忍住了。这就算是告别了吗？他只简简单单说了&ldo;我走了&rdo;三个字，也许就要永远地从她的生命中离去。敖寸心突然很后悔，昨天，为什么不和他多些时间在一起呢？他说&ldo;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rdo;，她为什么那么笨，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呢？

&ldo;娘，你怎么哭了？&rdo;

她终于还是哭了吗？

抬头见天边乌云四合，寸心道：&ldo;娘没有哭，是要下雨了。&rdo;

宝囡急道：&ldo;可爹爹没有拿伞呢！&rdo;

寸心笑道：&ldo;那我们去给爹爹送伞吧。&rdo;

&ldo;好，我去。&rdo;宝囡挣扎着下来，跑到屋里，撅着屁股吃力地拖出一柄比她身高还长的油纸伞。寸心看着竟然笑了，像是她完全已经忘记杨戬走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她一只手抱起孩子，一只手撑开伞，和女儿说说笑笑着出门，去给&ldo;粗心大意&rdo;的&ldo;丈夫&rdo;送伞。

&ldo;西海敖寸心‐‐&rdo;高天之上传来庄严的声音。

她知道那是小金乌，可她才不要管，天就要下雨了，杨戬没有带伞呢……

&ldo;敖寸心！&rdo;

风师放风，将伞吹上天去。

敖寸心登时大怒，仰天吼道：&ldo;急什么急啊！天要下雨啦，我给丈夫送伞去不行啊！&rdo;

&ldo;啊‐‐啊‐‐啊‐‐&rdo;

她是真的哭了出来，凄厉的哭喊直穿云霄，刀似的戳人心口。宝囡吓得哇哇大哭。

小金乌清晰地记得杨天佑死时，姑姑也是这样哭的。现在也有一个女人，为了杨戬这样哭。

杨戬是他一直不懂的人：他背负血海深仇，他杀了他九个哥哥，可他却又治理弱水、挽救人间；他心高不认天家眷，他听调不听宣，可他却又上天做官，对天庭俯首称臣；他与杨婵兄妹情深，却又狠心将她压在山底，追杀她的丈夫、儿子；他的母亲被舅舅囚禁，他却做了同样，甚至更不近人情的舅舅；他成了天庭的罪人，却依然肯为三界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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