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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第2页）

我垂首笑了，他的心思我又岂能不明白呢？他自幼净身入宫，只是个低等内侍，受尽屈辱，却又少年倔强，既恨人轻贱，更怕人同情。

&ldo;素玉，我记下了。&rdo;我的笑意更深，却并未回头，缓缓举步前行。

到了大狱，有狱卒在前为我引路，缓缓穿行，狱监终年不见阳光，室内潮湿阴冷，斑驳的墙上显出幽玄之色。

&ldo;哐啷&rdo;一声，牢门大开，狱卒恭敬地道：&ldo;皇后娘娘留心脚下。&rdo;

李义府身穿囚衣，正双目呆滞地盯着墙上巴掌大的的窗子发愣，听到声响，他倏地回头，眸光大亮，双膝跪下拜道：&ldo;娘娘！&rdo;

屏退了左右，我才淡漠地说道：&ldo;义府，不必如此，我早已对你说过，若你再不知进退，我亦无能为力。事到如今，你便认命吧。&rdo;

李义府抖颤着，眸光先是惶恐、懵然，直至一片平和。他嘴角抽搐，半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ldo;哈哈哈哈……世事真是有趣啊！世人皆戴着面具演戏，也都知道别人在演戏，却又自作聪明地以为他人不知自己在做戏。众人便如此自欺欺人地做戏到底。聪慧之人在半途便厌倦了这累人的把戏，面具一扔，撒手走了。而有些愚蠢之人死到临头才猛然发现这是一场无聊透顶的戏，想要摘下面具，却已迟了。而更多的人怕是一生都要戴这面具活下去！&rdo;

我眼皮一跳，只冷眼望着他，并不回应。

李义府双目一翻，双手似在得意地颤动：&ldo;事到如今，娘娘您又何必再做戏呢？！您来探视我，莫非真是怜悯我们主仆一场，而来送我一程？不，不！您不过是在做戏给许敬宗他们看，好令他们知道，您是一个多情多义的好主子！这果真是个为难人的角色！&rdo;

我肃着脸色，仍是不发一语。

李义府圆睁双目，眸中血丝纵横：&ldo;娘娘还是不要糟蹋了这一场好戏！我已是将死之人，您的冷漠无情除了让我带入棺材之中，还有谁能看见？！即使不幸让其他人瞧见了，他们亦不会相信，只会斥责我的忘恩负义！&rdo;

我忽然无法直视他，便移开了目光。

李义府的声调愈发高昂：&ldo;我落得今日的下场又能怨得了何人？只能怨我砸了自己的面具，演错了戏，表错了情！我死心塌地地追随娘娘许久，却到如今才算真正明白娘娘的心思，见识到您的手段！我虽知娘娘文采超群、聪慧玲珑，但总想您年纪太轻，又是女子，终究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而陛下薄情寡义，恐怕他会亏待于您，如今看来，我错了，且错得一塌糊涂！您深谋远虑，陛下谋虑有之，深算却未必，假以时日，他亦不是您的对手！&rdo;

我蓦然侧首，一动不动凝看李义府，冰冷的寒意瞬时袭上身来。&ldo;唉！算了，算了吧！我命该如此，再抱屈也是枉然。我恨只恨自己自作聪明，对古人之言嗤之以鼻，如今才懂得那是金玉良言，不可不信啊！&rdo;

我明知不该接话，却仍是问道：&ldo;是何金玉良言，令你如此感慨？&rdo;

李义府猛然望向我的双眸，沉声道：&ldo;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故不虚也！&rdo;

我心中一凛，脚步虚浮，仓促间伸手抓住监牢的铁栏，冰寒触感立即浸进我的肌肤，入肉刺骨，冷入心底。

我转身欲颤步离去，李义府忽地在身后叫了一声：&ldo;娘娘！&ldo;

我只觉得手上一阵冰冷，他竟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想怒斥他，大胆，你竟如此轻浮，敢羞辱皇后！只是他冰冷如铁的手指传来的轻颤却使我无言，我犹豫起来，想奋力甩开他，身子却一动不动。

他就那样跪在那儿，狠狠的抓着我的手腕，那双细长的眸子似水汽氤氲，目光深处有着不顾一切的狰狞，如幽然毒蛇之眼死死盯紧了我。

许是夜色浓重，许是冬意阑珊，李义府的手指沁凉舔着我的肌肤，惹得我贴身一片冷汗。

&ldo;皇后娘娘。&rdo;狱卒不徐不紧的声音传来，牢笼外似窸窣有了声响。我一阵惊慌，随即回过神来，回身便走，我暗恨自己本领不济，竟在刹那间被李义府锁住了心神。

&ldo;娘娘！娘娘！我信你啊！是如此的信你啊！&rdo;李义府在后嘶声尖叫。

我的脚步一顿，却不回头，而后走得愈发急了。

&ldo;娘娘，你好狠的心啊！好狠的心啊……&rdo;李义府的声音颤颤地在寒风中飘荡。

雪已停了，浮金般的阳光静静洒落，我的影子长长地投在雪地上，望之冰凉。

我脑中思绪急转：我自以为自己与李义府的处境不可同日而语。但听他方才的话语，似是讥我虽贵为皇后，受到李治的宠爱与新人，如今执掌朝中大权，实是与他并无二致，不过都是李治手中的走狗弓箭，一旦鸟尽兔亡，仍是难逃一难！

我想起李治凛寒的眼神，不容任何染指。他的眸光有似曾相识的痕迹，有令人疑惑的气息。

莫非，他果真……

握着暖炉的手开始发抖，一颗心比枝头颤动的残雪更凉。

帝王啊！

不，不，我不是弓！

我武照岂能只作为一张弓而存活于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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