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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1页）

&ldo;谁，谁要谋反？&rdo;我心中一颤，不禁紧紧握住李治的手。

&ldo;丹阳的驸马薛万彻，巴陵公主、驸马柴令武，荆王元景，还有高阳以及驸马房遗爱……&rdo;李治的声音干涩，他逐字念着这些人名，每一个字都似从齿逢中挤出，吐得如此艰难，因为这足以处死的罪名下的每一人都是他的亲人，&ldo;以及、以及……&rdo;他露出一丝迟疑的神色，似欲言语，忽然目光一闪，复又说道，&ldo;以及吴王恪……&rdo;

吴王恪？！他谋反？！怎么可能？！

我握着李治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怔忡地看着他。

&ldo;媚娘……&rdo;李治探身过来，将我的手牢牢地抓在掌中。他眸中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许多都不可辨认，但其中一种我看得明白，那是痛楚。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下心头的慌乱，强自镇定：&ldo;臣妾虽跟随先帝多年，如今服侍陛下左右，但听到这谋反之事，仍是害怕……这，这可是百姓人家连嘴上说一说都怕杀头的谋反大罪啊……&rdo;

李治望着我半晌，才将我搂进怀里，缓缓说道：&ldo;媚娘，朕如今心中亦是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是好……&rdo;

我定了定神，试了几次，终是挤出笑意了，只是不知这笑是否比哭还难看上几分：&ldo;若说谋反，旁人臣妾不敢妄言，但说高阳公主谋反，我是绝不信的。&rdo;

&ldo;哦？这有是为何？&rdo;李治诧异地问道。

&ldo;高阳公主先前才诬告房遗直占了她便宜，她又时常怂恿夫君争家产，从先帝时起，众人便知她骄横跋扈，y恶纵欲，欺凌家人，干预朝政，&rdo;我说着，略微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时又想不起，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ldo;如此养尊处优、又刚愎自用的一个公主，她能有造反的雄心壮志与深谋远虑么？&rdo;

&ldo;你分析得也有道理，只是，&rdo;李治抚着我的脊背，顿了下才又说道，&ldo;只是，还有一件事，恐怕你听了便不会如此说了。因为，此次告他们谋反的不是别人，正是房遗直。&rdo;

&ldo;房遗直？！他密告他们谋反？&rdo;我惊魂未定地看向李治，房遗直前来密报，他这是&ldo;大义灭亲&rdo;之举。如此一来，恐怕高阳李恪等人的谋反罪是要坐实了。

李治苦笑：&ldo;是。据密报，高阳不仅时常口出怨言，更曾派人占星卜筮窥视宫省，又与驸马房遗爱联合魏王余党，侍机谋反。既是谋反大案，犯案的又是皇亲国戚，此事便立刻呈报给了舅父。舅父见此事关系重大，才会匆匆来此见朕。&rdo;

&ldo;魏王李泰已幽死于均州，这房遗爱本是他的心腹，当年为助他夺嫡上下奔走颇为卖力，如今胜负已分，他竟然还不知趣地意欲重演夺嫡之事……&rdo;我正缓缓地分析道，心念一转，来不及掩饰纷乱的情绪，愕然从混沌中醒来。是了，这便是长孙无忌苦心定下的计策！他等的就是高阳公主与房遗爱的妄动，新仇加旧恨，除坐实这对夫妻的谋反之罪以外，更将此事渲染得更加严重，将他所有的敌人都陆续罗织进来，一网打尽。首当其冲地自然是魏王余党与那些不满李治得到帝位子的人，丹阳公主驸马薛万彻、巴陵公主及驸马柴令武夫妇，他们曾是李泰的心腹，而荆王元景一直觊觎李治皇位，而昔日争位失败的太宗庶子吴王恪自然也被牵涉进来。如此一来，长孙无忌便可将不满当权者及自己的政敌一网打尽，从而扫清了独揽朝政的一切障碍……

好个长孙无忌！借刀杀人、赶尽杀绝，真是狠毒至极！

我自知此时为李恪求情有些不妥，但一旦谋反之罪定下，他只有死路一条，权衡之下，我亦不能放过任何机会：&ldo;陛，陛下，虽说高阳公主与驸马房遗爱确有谋反之迹，但其他人等，例如吴王，他久居安州，极少入长安，又怎会参与谋反呢？再者……&rdo;

&ldo;朕心中有数，你不必再说了！&rdo;李治忽然不耐地打断我的话语，他猛地起身，冷淡地说道，&ldo;朕换身衣裳，便要去上朝了。&rdo;而后轻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去了。

&ldo;陛下……&rdo;我愕然，见李治如此懊恼的神情，不知怎地，我心中一痛，纵使有千言万语，却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呆怔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良久都无法动弹。

回想去年佳节，李治特意将他们请来宫中，设宴款待，一家人貌似和谐，其乐融融的盛世图画，转眼间便化作一股血雨腥风、你死我活，确是不知昨日与今日哪个更像在梦中。

日光暖暖，冰消雪融，窗外清风悠悠淡淡，触目的青葱早已隔绝了的寒意，我倚窗边坐下，夏莲奉上茶水，色清而香浓郁。

我接过，心不在焉抿了一口，李治近几日都未到此，我心中仍是挂念先前的谋反案，不知进展如何。派出去的内侍宫女一众眼线，却都忌惮谋反大事，不敢妄加打听，可叹我人在深宫，谋反之事又隐瞒得密不透风，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仍是束手无策，只能静等。

心中正乱，却听夏莲匆忙入内禀报，陛下来了。

我一怔，侧头看去，李治步履缓慢，神色静如止水，不再有往日的蔼然笑意。我随即觉察到异样，正准备迎驾，却不想起身时将案上的茶盅打翻了，茶水泼在我银色衣裙上，污了一片。

我莫明心悸，愣愣地站着，一时竟忘了礼法。待李治走近我身前，才醒悟过来，急忙跪下。

李治伸手拦住了我，而后指着我裙上的污滞道：&ldo;见到朕，为何如此慌乱？&rdo;

我暗暗调匀气息，才轻声说道：&ldo;陛下恕罪，臣妾一时大意……&rdo;

李治拥我入怀，轻叹道：&ldo;为何魂不守舍？是因为朕这几日都没来看你么？&rdo;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唤夏莲过来收拾，换了茶盅，再为他沏了新茶。

李治转过身，任宫女为他脱去外衫，口中似无意地说道：&ldo;谋反之事，定下来了……&rdo;

我端着茶盅正要递于他，闻言不禁一抖，滚烫的茶水立时撒了满手。

李治瞧见了，立即回身捧住我的手，眉头紧锁：&ldo;让朕看看，烫到了么？&rdo;

&ldo;臣妾没事，陛下说那谋反之罪定下了，那他们……&rdo;手背上已红肿一片，我却已顾不上，只追问道。

李治神色平静得仿佛凝固了：&ldo;此案审理结果，房遗爱、柴令武、薛万彻三位驸马均被处斩，元景、李恪二王及高阳、巴陵二公主赐自尽。&rdo;

赐自尽？！李治的话似一声惊雷，平地响起。我只觉眼前一黑，手中茶盅脱落于地，应声而碎。夕阳斜照，细小的尘埃漫然飞舞，斑驳满地。

&ldo;媚，媚娘。&rdo;李治在我耳边唤我，一把拉住我的手，&ldo;担心割伤手，别捡了。&rdo;

我方寸大乱，任李治扶着，倚窗缓缓坐下，故作随意地问了句：&ldo;那他们如今……&rdo;

李治的气息从身后罩了过来，他将我紧紧搂在怀中：&ldo;昨夜便已……&rdo;

昨夜便已……自尽？如此高傲的一个人，赐他自尽？那比直截了当杀了他还不堪！取他性命还不够么？非要这般轻贱他？！我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我只能用手死死按住心口，独自承受着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眼前似茫茫一片，心中空寂，了无着落。

&ldo;朕曾以荆王吴王为朕叔父与兄弟，希望能免他们一死，但为臣下劝阻，不得不杀。&rdo;李治将脸埋入我的肩颈中，哽咽地说道，&ldo;他们都是朕的手足，朕……&rdo;

我心中一颤，侧身凝视着他，想从他的眼眸深处找出一丝软弱的悲哀。他果真是如此悲痛么？

荆王吴王二人均为李治皇位的实际威胁者，他们犯事被处死李治未必心中不快意。且他提出宽赦的理由也十分牵强，既能以亲戚的身份为二王求情，那为何不一同为高阳、巴陵二公主求情呢？莫非……我悚然一惊，李治此举反倒像是为求仁君之名而诿过于臣下，颇有作态之嫌。

心中豁然开朗，我似已瞥到这阴暗的一角。心念疾转，我静静垂眸，眼睫掩住一切可能泄露的神色，有条不紊地说道：&ldo;臣妾知陛下仁德，定不忍将他们治罪，只是陛下的舅父中书令（长孙无忌）执法公证，不偏私，使陛下为难，想来陛下也是无法阻止的……&rdo;

我说得十分平静，李治却难掩惊讶：&ldo;媚娘你是说……&rdo;

&ldo;臣妾不敢妄言，只是有些后怕……&rdo;我语调平静，仿佛这些事，都与我无关，&ldo;高阳公主、荆王殿下他们纵然是金枝玉叶，可一旦此事经由中书令之手，他们的下场竟会如此凄惨……如此境况，即使是毫不相干的旁人，看了也不寒而栗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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