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灼到美术馆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祝贺的花篮已经提前由他的秘书安排好,他经过展厅长廊整排的花蓝,十分巧合,他的那份祝贺和谢景骁送来的花篮刚好摆在一起。今天的画展非对外开放,进门前需要核对邀请函,他验明身份走进去,一眼就看到谢景骁的背影:“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是!”谢景骁转身,装出不高兴的样子:“和我走,我要把你介绍给海城艺术界的朋友,让他们以后有机会卖些看不懂的丑画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想起你。”谢景骁对艺术和艺术工作者都十分刻薄,和艺术家们打了一圈招呼李灼才有机会问他,你为什么好像很讨厌从事艺术行业的人,谢景骁说,这里面有百分之九十都是根本没有天赋又完全不知道勤劳是什么,只会对别人评头论足吹毛求疵的混子。“还有百分之十呢?”“还有百分之十就是你看到的。”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是一副大尺寸油画,李灼凑近看,推远看,看了半天语言,十分匮乏的评价:“画的好像真的,不过不是说要画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才是艺术吗,这连我都看得懂,一个女人坐着。”谢景骁问他感觉怎么样,李灼评价比那副四十三万的好看,谢景骁说我带你从这个画家最早期的作品按照年份一副一副看。每一副画的下面都贴着标签,写明画的尺寸,主题,现在由哪里收藏大部分画他都是走马观花,浏览一下。谢景骁注意到他从进来之后就没有东张西望过,他根本不关心白是否会出现在这个画展上。直到看到一个穿着波点裙坐在椅子上的短发女孩,他在这幅画的面前停下来,由于过于惊讶,他根本说不出话。画上的女孩是十五年前的自己,画下面的标签上赫然写着:收藏者谢景骁。“谢景骁,我要去送一下画家回酒店休息。”温欣急匆匆过来把苹果给谢景骁:“刚才一直给你拿着,你带这个东西来干什么?行为艺术吗?现在的行为艺术都有点儿你知道吧”李灼看着谢景骁手上这颗金黄色的苹果,他呆呆的看着谢景骁,听到他用动人的低沉的声音问他:“现在,你愿意听我说吗?”他好像知道了一切。从白的第一句谎言开始,他就无知的卷入了一场荒诞的游戏里,沦为上层阶级的消遣,一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楚门的世界。此刻他与谢景骁之间,所有的语言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义。“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数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前二百五十人俱…”每天下午两点,在谢祈供奉的佛堂里,谢景骁都会和众信徒一起听熟读读佛经的禅师为信众们讲经。他站在最靠近窗户边的位置,附近的阿姨,老奶奶和大叔们坐在靠近禅师的坐垫上,一开始每一个经过他的信众都一定会盯着他的脸看很久,后来他们和他熟了之后,有老奶奶和阿姨很热心的来和他说话。可他什么话也说不出,老奶奶和阿姨都很惋惜,明明生得俊俏,可惜是个哑巴。他住在净慈过去住过的禅房里,过着无聊单调的生活,白天他可以参与寺庙里的一些劳动,净慈还教会他如何观想。佛教认为语言带来的是歧义与纷争,用现代语言学的说法来说,语音与语义之间存在天然的不对等,所以佛教有一项修行叫做禁语。在一段时间内不与人说话,清理自己的想法,观察自己内心的状态,达到内心的平和。每天晚上净慈都会来替他读两小时书,《徳米安》《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死于威尼斯》,他现在看不懂任何带有文字的内容,他经常会想到《百年孤独》里描写过的一个场景,一种遗忘的传染病在马孔多迅速蔓延,大家开始忘记事物的名字,后来忘记了这些名字的意思,再后来开始慢慢失去记忆。他会不会也因为语言而失去记忆。十月,在李灼生日那天,他用微信发过去一个蛋糕的表情,他想祝他生日快乐,他发出去的信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画展过去两周后,李灼与西郊工厂那块区域的负责人汪氏夫妇一起吃了一餐饭,他特意观察到夫人手里拿着他送的那一款i,他觉的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起初三个人聊得非常融洽,从中断开始汪先生就开始表现出自己的担忧,李灼隐约觉得恐怕是有他未曾预料的隐情,果然在饭局结束后,往先生递给他一踏用报纸包裹的现金:“谢谢李总监的用心,送给我夫人的礼物,她爱不释手,非常喜欢。”李灼的脸一阵红后又转白,礼物用钱的方式退回来意味着他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逾越了规矩,但汪先生最后那句话他又琢磨不透:“你选的餐厅非常不错,回头找个机会我也请你吃一餐,至于地的事,你们观澜按照要求流程去办就可以,怎么操作你们应该都很清楚,我还有事要忙,今天就先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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