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此刻被组织起来,将准备好的各种器物资材流水价的朝着球市子运来。

主要道路,都用黄土垫过。原来在球市子中间的那片小小绿地,也从各家花园当中现挖出了不少奇石,不少奇花异草,在连夜请来的高手匠人指点下,小心翼翼的翻新安置。将这片绿地,装点得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奇石可以不论,这还能回收的。但是那些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的奇花异草,这么一番移栽折腾下来,也就是当日迎驾的时候能光鲜一下,以后就再也使用不着。这上头就是几千贯的开销扔出去了。

球市子周遭店铺,门面前连夜里都搭起了竹架,彩画工将这些门脸都重新出新装点,显出一番花团锦簇的富丽模样。要是时间充裕一些,少不得就得是这些入驻球市子的商家分摊这笔费用,现在却是说不得了。全是经营球市子的诸家自己贴本,短时间能将能找到的彩画工匠全部雇募一空,拉到这里就免费被这些商家门面出新了。这些彩画工匠,因为来得急,活计又重,要的价钱都是往常二三倍。将门诸家这个时候也算不得这些细账,一口就应承下来。从下午到整个夜间,还点了多少灯笼火把,将这里映照得白昼也似。彩画工和学徒在竹架上上上下下,拼命赶工。

店铺如此,官家要亲临的赛场准备更是了不得的工程。球市子最大一个赛场,一夜当中,如蚁巢遇水一般,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营建工匠,彩画工匠,侍弄花草的园丁,甚而单纯出气力的夫役,将这里挤得满满当当。

原来一直延伸到雅间之下的观赛座席,拆了一半下来。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就是为了这些观赛百姓不能离官家太近,免得有什么冲犯。到时候说不得这片空出来的地方,有多少御前诸班直扈卫值守。

支撑看台的基础,也全部加牢。原来支撑大料已经足够坚实,现在又连夜从备河工的积储当中拉来多少大料,加固支撑。地基也再度夯实一遍。干这个活计的都是力工,汴梁城中不足,就到城外各个码头上将搬运小工全都雇募进来,钻到看台底下这狭窄空间里头干这加固的工作,最是辛苦不过。

官家御驾亲临赛场的居停之所,装点起来就是一个细致工作了。原来几个雅间连同起来,仔细打扫出新完毕,屋顶也掀开重铺了一层防水油毡再加上金丝稻草。雅间当中器物陈设旧的一概不要,新的就从各家当中将出来,各家不足,就去市场上现卖。名家字画张盖四下,雅间中铺设好上等的大食绒毯。官家坐榻也是千挑万选,不知道从谁家里搬来的有几百年岁数的沉香木打制的坐榻。起坐之间,自然有淡淡香气,安神醒脑。

官家所在雅间外面,更用蜀锦张盖铺陈,花团锦簇,耀眼夺目。正是要显这位太平天子的富贵升平气象。御临雅间两边,其他房舍,都是官家禁中跟随的从人所暂时居停,也不是件可以怠慢的事情。一般要陈设得富丽堂皇,而且官家在这里不是短短时间,总要耽搁一阵,要茶要水,都得事先预备。吃食自然是从禁中带来的,但是青木炭红泥炉却要事先备好。明知道官家可能喝不上三五口浆水,预备烧火的上好青木炭却准备了半间屋子。还专门留人照应,小心走水。

此时天热,官家所在自然是要放冰盆的。各家地窖当中藏冰,大块大块的挖出来。运到这里用毛毡包裹。随化就随时补运。单单随时补运这冰块,就是十几辆骡车,二三十条汉子来操持。

其他吃的喝的用的,一应器物,不管是应奉官家,还是接待官家身边必然要随身的几百从人班直,都打宽预备,只有多余,绝不会到时候出现不足。

各家投入,在这直接应奉官家的赛场上是最大的,现在来不及算细账。事后略微盘算一下,单单在这赛场上,投入的器物人工各项开销,就足有四五万贯!这还算是赵佶临时动意前来,一切算是从简。要是如上元节和金明池演武这等正式的天子与民同乐的场合,一应开销,单单是这陈设,就要翻上去几倍。

除了布置接驾场地,还有其他不知道多少零碎却要紧的事情也要安排。明日官家前来,这赛场就再不能挤挤挨挨,乱蜂蜇头一般了。这个赛场当中观众,一应都是各家自家人充当,到时候什么家奴都遣出来,大家都是阖家不论良贱都伺候官家了。到时候喊什么说什么,官家兴致高昂的时候大家怎么凑趣,都一一教演安排。

百姓看到这番景象,已经知道明日热闹。明日官家在时,这门券销售就得从紧。也不能一个百姓都不放进来,官家是喜热闹的,要看的就是万民与君同乐的升平繁华气象。但是却不能让百姓冲撞了官家,门券销售就得推倒大路外面去,投注是绝不能受了。沿途还得有人维持秩序,疏导交通,警戒四下。这个不单单是禁军的事情了,还得赶紧联络开封府,就算是迎接官家御驾大事,要请动开封府诸班来帮忙,还是无钱不行。这一切都得有人去奔走。

禁中内诸省,礼部那里也得打点好。至于御前诸班直,都是禁军将门自家子弟充当,这个是不用操什么心的。不过这些负责仪注的内使文臣,却还得奉上心意。让他们对准备的一切点头认可。就算是收了心意,这些内使文臣却还少不了诸般挑剔,一个意见说出来,大家就得鸡飞狗跳好一大阵。

这倒不是这般内使文臣不上路,收了钱还要拿乔。现在这位官家权重,他要在汴梁城内出行,是没人拦得住的。此间御驾亲临球市子,虽然不比上元节和金明池演武这等仪式重要,但是也不是微行到李师师处都比拟的。李师师那里就一座小楼,警戒容易,又不要对着百姓,天家威风不必摆出来。此次可是要对着多少百姓!安全警跸,仪注礼节,都不能轻慢。这些先期遣出来的内使文臣也担着不小责任,兢兢业业的跟着辛苦了整整一夜。

就是这夜准备吃食,也是个不轻松的活计。为了连夜将这里操持起来,各家是能动用的人手全部动用上了,一时能调集的禁军军汉也全部遣出。萧言虽然不曾亲至,但是也遣人传令,让韩世忠和岳飞搭把手,神武常胜军也来了几个指挥的军汉。加上雇募的各种工匠力夫,足有一两万之多。最后要不是球市子实在摆布不开了,还能有更多的人手塞进来!这一两万人活计极重,除了工钱厚給,就是宵夜也得跟上。大碗的热汤,肉饼,果子,消暑凉汤。流水价一般的朝着这里运送,在汴梁城中拣选了还算洁净的几十家吃食店,诸般宵夜做多少就运进来多少,任人取用。有些力夫事情了了,领了工钱,还来混一个肚圆。拍着肚子满意今夜这场莫名而来的急工算是遇着了。

在一夜间,动员了近两万人,其间细作工匠数千。大木砖石泥灰竹木,各种陈设器物,花草树木无数,烧了数十担大蜡灯油。单单吃食,一夜间就调集了足供数万人饱餐。在一夜之间调集如许人手物资,也只是在此刻大宋,此时汴梁。整个世界其他漆黑成一团的所在,这种繁盛富庶的程度,只怕做梦都难以想见!

各家中人,自石崇义以降,全都分派了任务,各领一队人马来回奔走。石崇义居中调度一切。一夜下来,不知道大家都处理了多少事情,应付了多少难题。人人都是累得骨软筋酥,对望之时,眼睛里面都是血丝。这个时候还不能回去安歇,官家到时候御驾前来,责任更重!不多精神还得打叠起来,甚至要从元气里多挖一些出来,才撑持得过。当初得闻官家要御驾亲临而来的兴奋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人人心里都是哀叹,今夜这么一场,大家只怕都得少活几年!

天色已经渐渐明亮起来,诸般总算了结了负责之事首尾的各家中人,渐次聚集到石崇义那里。禁中消息也传了过来,官家已经起身,亲信随驾之臣,和有兴陪着官家来球市子一观的贵人们也已经到拱辰门外等候。等官家进了早膳,选定出宫吉时。钧容直鼓吹之后,就要出驾。了不得还有一个半时辰的功夫。

石崇义嗓子已经有些哑了,满面烟火灰尘之色,瞧瞧聚过来的大家,也差不多模样。当下苦笑道:“真是辛苦诸位了,再打起精神,撑过今日白天。再好好将养罢!改日在汴河边城外寻一清净处,都算是俺的!现下已经在外间准备了热汤,诸位洗漱一下,换上朝服,等着接驾罢。。。。。。。。。。。。对了,谁再辛苦一下,朝萧显谟那里打个催牌,今日可少不得他!”

不等这些有气无力的主事之人应声,石崇义充作布置调度一切的中军所在屋子外面,就响起了萧言的声音:“不必发催牌了,此等大事,萧某人怎么迟至?现在就束手来等石老将爷号令,但有差遣,万不敢辞。”

说话间就见萧言方腾几人,都换了朝服,玉带围腰,潇潇洒洒的就已经步入而内。在他两人身后,就是同样一身武臣朝服的岳飞和韩世忠。全都收拾得极是整洁精神,人人精力饱满充沛。萧言一双剑眉,飞扬得几乎都要破鬓而出一般。

一番辛苦下来,看到萧言几人来秀优越感,这帮灰头土脸的各家主事人物无不眼红。可是还有什么说的,自愿上了萧言贼船,而且还巴望着将来好处。主客早就易位,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不知道有多少人,这个时候心头泛起的已经有一丝淡淡的悔意了。

这萧言的钱,当真不好拿得很哪。。。。。。。。。。。。

石崇义也是心下苦笑,将几个也陪他辛苦了半夜的礼部司官,内诸省使臣让出来:“萧显谟,今日当是你领衔首迎官家,其间仪注,自有这几位大人与萧显谟分说。俺实在是来不得了,就下去洗漱,到时候自然在萧显谟身后恭迎官家。。。。。。。。。。。。俺们已经尽心竭力,操持完成应分之事,下面就全指望萧显谟了。”

萧言笑着拱手,仍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有劳有劳,岂敢岂敢。”

石崇义苦笑一声还礼:“不敢道有劳,但求以后,萧显谟能对我辈手下放宽一些就是。今后我辈还指着萧显谟,一切都是应分的事情。”

萧言目中波光一闪,石崇义打交道不多。但是从他儿子石行方也看得出来。这一家都是外表憨厚,心里面清明。难道他也嗅出来自己必然要争取整练禁军大权,要对都门禁军现在局面动手?倒是好眼力。

不过转瞬之间心下也就释然,自己这条路就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谁挡在前面,都只有碾过去。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就算这些禁军将门都看出自己心思又能如何?到时候无非是再战一场,自己穿越以来,早就战得习惯了。

石崇义一帮人已经累得连行礼都是七歪八倒,摇摇晃晃的都出去了。那帮礼部司官内诸省班头也累得不浅,很是有些眼热的看着神清气爽的萧言一行。

萧言一笑迎向他们:“诸位大人,今日我该如何迎奉官家,但请明示。”

这些礼部司官,内诸省班头忙了一夜,脑子已经有点麻木。这个时候萧言动问,大家才有些恍然。眼前这位平燕名帅,在沉寂一段时间之后,在今日又要成为整个汴梁的焦点。梁隐相都未曾压制得住他,老公相又隐为奥援。从此汴梁,便要再多了一个新的幸臣。而这幸臣,又是如此年轻,还有如许传奇般的功业,将来到底能扶摇之上到何等地步,谁都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