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五年三月初四。

大队举着各色各样复辽军旗号的散乱军马,从北而南,沿着燕京城两翼席卷而下。这漫山遍野的乱军,虽然散乱不堪,行动也笨重缓慢。可是却丝毫没有停顿下来的意思。沿途坞壁堡寨,有的瞬间就被淹没,有的虽然苦苦支撑,但外面总是围了无数层,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这些坞壁堡寨,也曾经向燕京的新主人求援过。可是求援之人,连宋军在燕京的外围营盘都不能通过。

既然燕京束手,那么这些坞壁堡寨不少也就和乱军裹挟在一起,复辽军中,又多了一面面各路元帅的旗帜。而耶律大石旗号舞动燕地,其他地方的辽人余孽,也多有前来汇合的。短短几日下来,所谓奉天倡义复辽军的声势,又壮大不少。

两翼席卷而来的复辽军人马,从宋军在燕京外围警戒的营寨旁边绕过,终于会合在一起。他们不敢动那些戒备森严的宋军营寨,就在燕京左近席卷掳掠,而宋军就顿兵营寨之内,看着他们行动。每到夜间,燕京左近几十里方圆的地方,到处都是漫山遍野的营火。声势之大,让人触目惊心。

到了三月初二,燕京终于被合拢包围。对外文报不通,复辽军甚而都渡过了高粱河,向南深入,掳掠左近,高粱河南还有一些宋军人马,这个时候都退往涿州。燕京和涿州之间,已经全然成为了复辽军的地盘!

而不管燕京城中的数万西军,还是紧紧跟在这复辽军主力侧后的萧言大队精骑,都对这一切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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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大石的所谓都元帅行台,就设立在燕京城西面三四十里外的地方。这几天下来,都元帅行台的规模也有所膨胀。毕竟来投的一些豪强,只愿意归属耶律大石直领。耶律大石也是只拣选部分精锐充入直领军中,其他的就一切由这些投效豪强自便。

都元帅府直领军马,现在已经有步军四千,马军六百。披甲差不多还是一半左右,不过兵刃弓矢差不多已经凑齐,多少还有一点军资积储。这些直领军马,日子就远远不如在各路元帅麾下了。不仅不能参与掳掠不说,还得每天在行军途中严加操练。每晚扎营之际,还得辛苦设立严整营盘,哨探巡视也丝毫不得放松。

日子虽然辛苦,但是耶律大石在整军练军上的确是有些手段,再加上这支军马,都是在复辽军中拣选精锐凑出来的。居然也多少有些模样了,行军之际,让那些各路元帅都望而拜服,不知不觉就当作他们这支复辽军中的泰山之靠。

既然有了这个地位,各处运来的粮草军资就越发的勤快了。这些日子下来,这些耶律大石直领人马倒也觉得不坏。乱世里面大家精壮聚在一起,军法严整部勒。这带给人的安全感就比当日分处各路元帅手下,今天闭眼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睁眼要强。而且也不用自己各处辛苦去打粮,每日辛苦之余,安然坐吃。自然有那些破破烂烂的各路人马将粮草军资送来。这几日下来,这些直领军马已经隐然将自己看得高过周遭那些元帅的破烂人马一等。耶律大石指挥号令起来也越发的令行禁止了。

再迁延一些时日,当真说不定又给耶律大石练出一支可以野战的军马!

夜色已经降临下来,都元帅府直领军马营盘当中,篝火星星点点,但是都成行成列。排得整整齐齐。马军哨探也都撒了出去,在营盘外面巡视奔走,不时传来表示安全的讯号。

辛劳行军操练扎营一天的士卒们,围坐在各什篝火之旁,将分发下来的口粮做熟了,一个个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偶尔还会有谈笑声响起,有人还唱起乡曲。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象一支颇有些正规的军马,和周遭那些各路元帅扎营所在,迥然两样。

耶律大石坚持着每天都要巡营,他身上伤势远远未曾到全好的时候。不过他打熬的底子不错,已经能勉强下地走路。不过说到骑马作战,没有两三个月的将养,那是别想了。未曾披甲混战一夜,还能活出一条性命出来,都已经是他耶律大石祖坟冒青烟了。

营盘当中,就看见耶律大石在几个人紧紧扈卫之下,蹒跚走动。走不动了就随便找一个篝火处歇歇。和士卒谈笑两声。耶律大石是允文允武的人才,提笔做文章来得,和这些士卒说村话也来得。每经行一处篝火,都能在那里激起一阵笑声。

听一听士卒抱怨,抚慰一下伤患,偶尔打趣两句。不知不觉当中,耶律大石已经穿过整个营盘,走到营寨的西北角处。他不顾自己腿脚还不怎么利索,带着几名扈卫就爬上了西北角的望楼。极目向那个方向望去。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耶律大石才低低喃喃自语一句:“萧言就在那里。。。。。。。。。。。。”

在他身后的扈卫当中,就有董大郎在。他也应了一句:“跟得很紧。。。。。。。。。。。。萧言这厮,不是好对付的。。。。。。。。。。。。林牙,你这般练兵,还是不是萧言的对手,远远不是。”

其他几名亲卫脸上都有些色变,耶律大石回头挥手,让他们退下去,望楼之上只留下他和董大郎两人,耶律大石饶有兴味的看着他:“怎么说?”

董大郎摇头:“萧言所部,底子分为三部,胜捷军与白梃兵都是大宋久练精骑不必说。还有就是原来郭药师麾下常胜军所部,怨军成军以来,常胜军部勒已经超过五年。就是他们,也远非林牙手下乌合可比。。。。。。。。。。。。

。。。。。。。。。。。。强军都是打出来的,萧言统军以来,转战燕地,硬仗打了多少?就连女真,他都硬碰硬的死战了一场,又克复了燕京。军务既整,锐气又盛。再加上打仗打的就是双方兵甲,萧言所部重骑不用说他了。就是轻骑,也人人有全身具甲,但凡上阵,长短兵刃,弓矢橹盾,全都齐备。全是精炼而出的兵刃。其他军中应用器物,也无不称足。至于战马,更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无不是从萧干和女真军那里得来的北地雄骏!大石林牙所部,虽然已然束伍部勒,也算都是精壮。可是战马不过七百,披甲将将及半,兵刃就是手中的,连箭矢不知道每个弓手能不能分到十只与否,这一仗,到底如何打?大郎愚钝,实在不知道林牙获胜只由何在!”

董大郎少年从军,战事经验丰富无比。这个时候他又是毫无顾忌——甚至可以说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在耶律大石面前侃侃而谈,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面。耶律大石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等到董大郎说完,耶律大石面上全是欣赏神色:“大郎,可惜你不能久在某麾下效力,不然必然是某心腹重将。。。。。。。。。。。。”

董大郎一笑,摇摇头:“林牙,你也知道,我心思不在这个上头。”

耶律大石笑笑,也不再多劝什么。人各有志,不必相强。在他看来,董大郎已经算是彻底被萧言毁了。原本是燕地众人瞩目的少年将军,就算辽国覆灭,南投北去都也有足够前程。可是此子一辈子都活在仇恨当中,当日恨郭药师杀父之仇。这个时候又是恨上了萧言将他所有一切夺走,余生目的,就是和萧言不死不休!

人生至此,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灯火之下,董大郎将自己一张狰狞的疤脸藏在暗处,久久望向萧言所在的方向。

耶律大石叹息一声,提起另外一个话题:“你那百余骑,怎么样了?可得用与否?”

董大郎点头:“拔营南下的时候选出了百余骑,加上这些时日挑拣,已经有两百骑了。每日带他们出去哨探,参与攻拔堡寨,已经屠灭了四五个村寨,下不得手的,都已经挑了出去。余下之辈,都是与俺一般,有今天没明日,胆大妄为之辈,檀州富庶,此辈敢于一试。了不得就是没命,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夺了檀州萧言积储,燕地辽人高门大户家当,倒有大半都给萧言运到了檀州,要是能侥幸功成,还有一条性命在,远远逃走,也不失后半生富贵。。。。。。。。。。。。他们敢随着俺去赌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