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臣正臣,你可算回来了!那边如何,那边到底如何?”

王禀这辈子恐怕都没享受过童贯这般的礼遇。前面人穿先回报,他还没有走到二门,童贯已经急急的就迎到了二门外面十几步!

这位大宋河北三路宣抚制置使,名义上统领大宋北伐全军的统帅。一个从人也没有带,就这样大步流星的迎了出来。身上虽然是正式的官服,戴着窄翅纱帽。可是并不平整慰贴。帽子下面的头发也不整齐,乱糟糟的垂下几丝来。更不用说难看的脸色和黑黑的眼圈了。

往日里童贯不用说是气度俨然,他又是宦官当中少见的高大雄壮之士。走到哪里都被人夸一句好威风好气度好皮囊的,身边从人更是如云。何时见过他就这么一个人憔悴仓皇如此迎接出来的模样!

在二门外面懒洋洋值守的几名环庆军亲卫,却似乎已经见过了这几日这位宣帅狼狈憔悴的模样,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王禀却深吸一口气,就要深深行礼下去。童贯却容不得他行礼,一把就抓住了王禀的手:“这个时候还闹什么虚文,前面什么情状,快快讲来!”

王禀左右扫视一眼,童贯也反应了过来,稍稍平复一下自己心情。牵着王禀的手就大步走入二门当中,急匆匆的直奔自己节堂而去。脚步之快,连王禀这个正当盛年,精力体力都是巅峰时候的武臣都有点跟不上!

童贯一路行至节堂左近,人还没到就大声下令:“一个人也不许留,都给某退下去!节堂之外,三十步内不许有人踏入,谁敢冲撞,马上就拿下行军法!”

童贯这一声喊,本来就在节堂四下值守得有气没力的那些环庆军亲卫顿时就作鸟兽散。开玩笑,现在谁敢触这老太监的霉头?

将王禀扯进节堂之内,童贯就再也撑不住了,一时紧张得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热切看着王禀,就盼着从他口中,能说出什么好消息来!

本来论起童贯城府气度,绝不至于到了如此地步。可是人就怕私心过重,患得患失太久。一旦自己心先虚了,这样反复盘算个几日,越想坏处越觉得不详。什么样的架子也就再也撑持不起来了。

看着童贯如此,王禀忍不住又在心里叹息一声。宣帅如此,就算平安渡过此关,也再不是坐镇大宋边陲,在汴梁朝堂,在军中都能游刃有余的那个宣帅了。。。。。。。。。。。。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宣帅书信,俺在途中已经收到。。。。。。。。。。。。萧宣赞克复燕京,这几日本来是想拜见都难,但是他却绝口不提要向宣帅行正式军报之事,俺正是束手无策,突然萧宣赞就带着俺起行,去会赵宣赞与郭都管。。。。。。。。。。。。赵宣赞之间和宣帅回禀之情事,已然发生了。。。。。。。。。。。。萧言的要紧事物,现在只怕就是已经落入了赵宣赞手中。。。。。。。。。。。。”

童贯啊的一声,忍不住就是低低惊呼。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神色变幻不定。可知这个时候,不知道多少念头在他胸中起伏!

“赵良嗣这厮竟然有如此本事手段!那辽人公主现在何在?难道真的要借着这辽人公主,和萧言扯破脸?可是萧言克复燕京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俺却再也遮拦不住。。。。。。。。。。。。此时要是借着这个机会和萧言破脸,收拾了他,将功绩攘夺过来,却不知道,在官家面前,能不能遮盖得住?。。。。。。。。。。。。那囚攮的老公相一系,还不知道在背后会使多少气力,某就能平安对付了萧言么?”

他一下僵在那里,喃喃自语。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对付萧言的好借口。可是就怕自己对付了萧言,攘夺了功绩,还是不得脱身。天知道汴梁朝堂当中那敌对派系会借着他收拾了萧言这件事情做什么,天知道他的盟友那一派系,会不会帮他能遮掩过去!

喃喃自语半晌,童贯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是发生了,萧言如何应对,才是关键!最好的结果就是,萧言马上就能服软,双手将这场功绩奉上。还帮他童贯说话,坐实了他童贯的大功。那就一天云雾,都烟消云散。以后如何料理萧言,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王禀此来,定然带来的就是萧言的应对态度!

他猛的摆手:“萧宣赞是有功之臣,赵宣赞此举,捕风捉影,也实在太孟浪了一些!就算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女娃娃落在赵宣赞手中,某又有何用?现在是带来了,还是在赵宣赞那里?要是带来了,某亲手交还给萧宣赞就是,萧宣赞又是什么个意思,托正臣你转告给老夫?”

王禀仍然声音低低的,不知道怎么,他突然就想大笑出声。各人有各人的念头,各人有各人的盘算。还都围着一个前朝无拳无勇的女孩子打转!要是自己将这个女孩子带回来了,童贯能轻轻将萧言这么一个绝好的把柄放过?不利用到至矣尽矣,蔑以加以,绝不肯就这样轻轻罢休,还会留作异日和萧言算帐的张本!

不过自己,也不能跳出这个局中,也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可怜人罢了。

“萧宣赞自然是愤怒的,可却是理直气壮。。。。。。。。。。。。这个女娃娃,应该实在不是辽人什么公主。。。。。。。。。。。。萧宣赞但请宣帅一会,将这场功绩归于宣帅。萧宣赞和宣帅之间的小小隔阂,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这个女娃娃,俺实在无法带在身边奉于宣帅。萧宣赞遣百余骑紧紧跟随于俺,俺自然无法有所动作。。。。。。。。。。。。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宣帅此去,难道真的是想将那个女娃娃握在掌中,还不是就令赵宣赞他们交还给萧宣赞也就罢了。。。。。。。。。。。。宣帅,事不宜迟,迟恐有变,明日一早,俺们就出发罢?”

童贯却站在那里,没有回答。王禀讶异的抬头,就看见童贯脸色铁青,眉头紧紧皱着,显然在苦苦思索着什么。王禀有些错愕,这还有什么好想的?萧言最大的弱点被这个赵良嗣抓住,只有低头,现在就是赶紧过去接收成果,自己居间,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全萧言一二,如此喜讯,童贯怎么还一副想不过来的模样?

突然之间,童贯跌足长叹:“大事去矣!”

王禀一怔:“什么?”

童贯已经全然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控制不住的在自己节堂里面疾走:“萧言这是缓兵之计,这是为自己容几天的功夫,这是将你打发走!他看住你行踪,让你不能将那什么鸟公主带回来,这把柄没到俺的手中,就还不算是萧言已经被某握在手中!他就要趁这几天功夫,收拾了赵良嗣几人,四下搜捕,不管是杀了那个鸟公主还是怎么,赶紧就将自己这个最大的弱点,弥缝完全!萧言这厮,动了杀心了!”

王禀震惊到了极处,讷讷道:“萧言如何敢?俺遣了环庆军遮护赵宣赞和郭都管他们两人,萧宣赞除非不在大宋立足,然则他如何敢如此行事?”

童贯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着王禀大喊出声:“只要他找到一个足够强硬的靠山,他就敢行诛杀之事!他已经决定投靠老种小种他们背后的那个靠山了,将这场功绩,分润给他们,却没有某等半点!郭赵都是降臣,随便安一个什么罪名他就敢动手。他现在就是在等老种小种他们赶到,为他见证,为他撑腰!”

此时此刻,童贯头上纱帽也歪了,老脸潮红,有若癫狂:“。。。。。。。。。。。。赵良嗣行的好计策,王正臣你行的好差遣!连萧言这厮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抓什么辽国公主,和萧言这厮寻什么不是。。。。。。。。。。。。现在谁能轻易得罪了他?某就应该早早赶到燕京,哪怕给萧言行大礼,也要早早的将他拉过来。。。。。。。。。。。。现在却是迟了,却是迟了一步!赵良嗣该杀,该杀!俺为什么要将他带回大宋,上什么平燕策,领什么北伐大军,想封什么郡王!现在又因为他这个直娘贼的计策,将某逼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童贯毕竟是老辣,要是放在他和萧言此前没有什么隔阂的时候。萧言也许还真的会直接找上自己,和自己做一场交易。毕竟他有这么一场功绩为底气,又用手段将自己克复燕京的消息全放了出去,谁也掩盖不住。一个辽国公主的事情,将来也许是他的命门,但是至少在眼前,还不至于将他置于死地。一个将自己命门都掌握在上司手中的属下,说不定还是最为想得的上位者和属下呢。

可是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隔阂,只要两人之间一旦发生矛盾冲突。就互相不掸以最恶劣的揣测加之于对方。所以萧言在得知赵良嗣动手之后,一定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决断。投靠另外一方!以另外一方为自己支撑,先将眼前麻烦解决干净!将来如何,再说将来的话罢。

可恨自己,还总想着怎么再掌握住萧言。却不知道至少在这场燕云战事上,只能选择和萧言合作,而不是将他置于随便就可以打发的地位。白白错过了机会!萧言在燕京犹疑那么几天,就是在等自己去示好谈合作的!

王禀越听越是心惊。在武臣当中,他算是有心思的了。如果童贯所言不虚,那他就在萧言手里被耍了一个团团转。就这样轻易被萧言遣开,一路上还大是愧疚,想着怎么拼上自己前程,也要保全萧言!

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扯住乱走的童贯:“宣帅,死中求活,还有机会!俺们立刻出发,看能不能在萧言动手之前赶到!要是能赶得及,不管到时候软也好,硬也好,总要挽回这局面罢了。。。。。。。。。。。。宣帅就是太想全此功绩,当日想得太多,要是此前不与萧言决裂,不将女真南下视若无物,不将老种小种几位相公排挤得那么远,也不至于有今日!更兼俺们一直以来,还是将这位萧宣赞看得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