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米行方老板到!”

“警察局陆局长到!”

“新东方洋行管买办到。”

“昆明永安货栈祁掌柜到!”

……

经过两年多的井喷式发展,何方炯的新禾实业公司已经成为了西南的现代工业巨鳄。提起云南何方炯,商场上的人无不竖个大拇指。从一家濒临破产,只拥有火柴厂和纱厂的小实业公司,发展为拥有一家大型火柴厂,二家大型纺纱厂,一家中型肥皂厂,一个中型矿场,一家小型铁钉厂的西南现代工业巨无霸。

何家的商品以火柴,布料,肥皂为主,新式布料则基本供给蜀生公司。中型矿场是从云南军政府花了大价钱盘下来的,出产的相当一部分要提供给军政府,炼制过后供昆明兵工厂使用。另外一部分则完全供给蜀生公司,余下的小部分铁矿则粗炼后制成铁钉。

马年新禧,何家正月接朋待客的日子一到,各方人马便蜂拥而来,有军政场上的人物,有实业场上的同道,还有真正的亲朋好友,济济一堂,好不热闹。门口喊号子的声音,从大早就开始,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何府在花苑摆宴,只有管家在招待众多宾客,一些或是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就开始在花苑里品茗交谈,拉拉关系,结识结识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日后也好多条路。

张蜀生专门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进门的时候,门房也只喊了蜀生公司张经理的号子,倒是没有人注意,毕竟这里根本没人听过蜀生公司的名号。何家的小屁孩何安倒是偷偷跑过来,蹭了个新年利是,扬着手里的那张小票,又屁颠颠地跑了,临走还凑到张蜀生耳朵边说话:“蜀生哥哥,是我姐让我来看看你来了没。嗯嗯,她还不许我告诉你,不过蜀生哥哥都给了压岁钱,我当然告诉蜀生哥哥了。”

看着何安屁颠颠地捻着小票的一角跑了,张蜀生不由笑笑,自己见何安的次数可比见何凝多多了,不由眼前又浮现出了何凝的芳容,那个身材欣长,佳人初长成的丫头,真是乱世莲荷,又纯又可人。

偌大的花苑里,名贵花木旁摆下茶桌,一个个宾客一边品茶一边彼此交谈,或是攀附,或是攀比。也有几个凑过来想和这个面生的客人打打招呼,都被张蜀生不冷不热地回绝了。

一群垃圾!这是张蜀生对这些人的看法。看着大多数人都是肠满脑肥,市侩的只差没有找张纸贴在脸上,写着“老子是万恶的黑心资本家”“老子是大贪官”“老子最爱鱼肉百姓”。

忽然,花苑外响起一声唱诺:驻会泽第七独立团苗团长到,县民团司令屠司令到!

宾客群里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来人正是滇军独立第七团团长苗仁义和会泽县民团司令屠人中。这个苗仁义可不简单,以前的会泽驻军只有一个连外加县民团,如今却是调拨来一个团,说是临时驻守,也不知真假。

苗仁义为人如何,会泽的人还没领会过,屠人中可就是实打实的土匪起家,半路被招安做了民团司令,一身**气几百米外都能闻到。

“苗团长和屠司令大驾光临,何某有失远迎。”何方炯听到唱诺声也从后院出来迎候,他倒没特意地招待张蜀生,只是远远地给了个眼神,他知道张蜀生一直以来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如果说真的正月拜年,这里怕是只有两三个亲戚朋友和张蜀生才算,其他人,就是带着烂肠子心思来的了。

苗仁义一身军装,二十多岁的光景,还牛气无比地弄了个披风披上,擦得锃亮的军靴,卖相十足,超前的像日后的民国高级军官。带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就走了进来,屠人中也带了一个腰插盒子炮的民团士兵,涎着脸跟在苗仁义身边伺候着。

“驻军贵县,多有叨唠何老板之处,苗某一来拜年,二来倒是登门道谢的。”用张蜀生的眼光来看,苗仁义此人虽然卖相很好,但好死不死偏偏中了一句话“油头粉脸黑子心”,此人面目带笑,眉间却透着股跋扈之气,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说来拜年,怕是借机敲诈点军费的。

“苗团长客气了,贵军驻扎会泽,庇佑乡邻,那是我们会泽百姓的福分,会泽乡绅们的福分。苗团长,屠司令请入座。”

何方炯一副商场人的架势招待着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东西。自己是一方巨贾,这种剐肉的事情见多了,也只能忍痛挨刀。民团也好,团长也好,唐继尧也好,都不是自己惹得起,反而还要巴结他们,以此立足。

张蜀生心里倒是微微一怔,都说乱世出吊人,越是混账越是坏的货色混得越好,别的不说,这两只货倒是极为吻合。一个恶匪变身,一个是面善心狠。

“老爷,有,有两个日本回来的亲戚来了!”何府管家走到何方炯面前,面色如常地指了一下大门方向。

“呃?”何方炯是什么人,只是瞬间就心里一动,向众人告了个不是后就出去迎候来客了。众人见何方炯一走,更方便上来巴结两大头目,连警察局长也一个劲地围着苗仁义和屠人中讨好个不停。

“有苗团长坐镇会泽,真是虎威震宵小啊……”

“是啊,苗团长年少有为,教导部下更是独有一套,前些天我亲眼见到……”

“是啊,苗团长和屠司令真是龙虎齐聚……”

……

张蜀生百无聊奈地听着这群人在那里抱大腿,倒没有觉得反感,乱世之中,就算是这些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的货色,也要巴结军队实权人物,不然,万贯家财指不定哪一天就遭了秧。乱世里,只有枪炮才是王道。眼前这一群人,不过是在上演乱世现形记罢了。

“啊啊…别挤,别挤……砰……”一个站在外面,死活想往里面蹭的乡绅,脚下一个不防备,被人群反撞一下顿时栽倒在张蜀生所坐的桌子上,一个茶杯被撞飞起来,眼看茶水就要打翻在他身上。原本闲的无聊,在那里无声地哼着曲子的张蜀生见状来不及反应,只有伸手一抓,轻松无比将那个茶杯抓在了手里。哐啷一声轻响,盖上茶盖,里面的茶水丝毫未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