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康走进王锡绶办公室时，王锡绶脸上都还残留着一抹思索的表情。

聂彭斌的态度很积极热情，这让他意识到了自己作为市委常委，有些时候的确能够帮助石城方面争取到一些以往未曾意识到的东西来，至少换了其他区县要搞这样一个招聘会，会不会得到市里边职能部门的全力支持就很难说了。

不过王锡绶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既然自己已经是市委常委，能够利用市里的一些资源当然要当仁不让的用到极致，有了市里这些职能部门和关联单位的帮助，可以最大限度的将这场招聘会的影响力扩大到最大，同时也可以让真正取得的实绩变得更靠谱一些。

“来坐吧，文康，”王锡绶招呼着张文康入座，脸上依然是那副月白风清的沉静，不过张文康感觉得到似乎比起前一段时间来，这位区委书记显得更加深沉许多，那双油黑的眸子总有一种让人下意识的认真思考对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的感觉。

“王书记今天突然召见我，不是和人才招聘会有关系吧？”张文康和王锡绶之间也比较随便，尤其是在只有两人之间的时候就更随意了，在工作上的探讨争论两人都更喜欢这种氛围。

“有些关系，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王锡绶也从不在张文康面前打官腔或者绕圈子，径直说道，“人才招聘会的事情你不负责，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区里现在的短板已经渐渐显现出来，而这样大规模的企业群体进入我们石城，带来的人才和普通劳动力短缺形势都很严峻了，所以我一直在考虑怎样更进一步的提升我们石城区对人才的吸引力，除了城市经济发展提供充裕的劳动岗位外。还有很多其他工作可以做。”

张文康点点头，他意识到了王锡绶可能有一些什么重要举动，而且是自己分管的这项工作中，所以先要和自己进行沟通。

“其实企业也已经在进行这方面的工作了，区建设局和区国土局方面也在尽可能为他们提供方便和支持，比如鼓励他们建设单身员工公寓和宿舍，在土地上和建设手续上都提供最简便最合理的支持。”张文康介绍道，“专家楼的建设还在继续，不过现在进来的大型企业越来越多。我觉得在专家资质的甄别上还需要提高一些，当然还是要保证重点项目和真正专家的需要。”

“这还不够，文康，你这是点，不是面。”王锡绶似乎是在斟酌着言辞。“昨天，我与江总一起聊了一下，我觉得他说的非常好，江总告诉我，一座城市的宜居状况直接决定着这座城市对人才的吸引力，而宜居是指什么？良好的社会治安状况，方便高效的公用设施体系。比如交通、教育、医疗，丰富多彩的文化娱乐生活，良好的城市公民道德素质，优美的城市社区环境。合理的房价……”

张文康意识到了王锡绶要说什么问题了，合理的房价这几个字一出口，他就知道王锡绶今天要和自己谈什么问题了。

房价问题不是石城一座城市的问题，而是全国性的问题。张文康不相信王锡绶不清楚这个问题，从人才吸引力延伸到房价问题上来。张文康觉得王锡绶找的这个理由的确有些牵强，如果真的是人才，无论石城房价怎么长，那么人才所得到的薪资水准也是足以支持他们在这里买一下一套像样的住宅的。

而且，在石城工作的那些人，工资普遍都比较高，尤其是在江氏财团旗下的那些企业工作的人，工资更是比同类其它公司高出至少两成。而因为受到江氏财团的影响，其它落户石城的企业工厂给职工开出的薪资，也比同类城市的同类企业工厂要高出一些。

可以说，在短时间内，在石城买房对那些工薪阶层来说，完全不是什么大问题。

看见张文康嘴角浮起的那一丝微笑，王锡绶也不禁哑然失芙，这家伙总是能看穿咱己的一些东西来，当然自己也没有打算瞒对方什么。

“文康，你不用露出这副神色，今天我就是要和你谈谈我们石城的房价。”王锡绶莞尔一笑道。

张文康耸耸肩，很平静的说道：“王书记，现在这股子房价涨势，不是哪一个人甚至哪一个政府能够扼制下来的，我不行，你也一样不行，哪怕是江总那样拥有数万亿身家的世界首富，在这件事情上想要有所作为，那都是徒劳。既然国家要搞住房改革，实现住房商品化，而现在城市化进程还在不断加快，那么城市房价上涨就不可避免。”

张文康意识到这可能又是一场艰难的争执，有没有结果还不知道，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张文康已经琢磨了许久，也查阅过很多资料，颇有些心得体会了。

王锡绶当然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张文康是很有发言权的，作为主管国土、规划、城建和交通的副区长，这么几年来浸淫于石城城市建设发展，张文康对于石城城市化进程以及带来的种种利弊他走了如指掌。

城里哪一片区域的公共设施配套建设，哪一片区域的环境整治情况，哪一片区域的地价房价，哪一片区域的特色功能，张文康都是了然于胸，在怎样应对高房价带来的冲击，王锡绶需要这样一个熟知情况却又颇有见地的人来替自己出谋划策。

虽然张文康一来就给自己泼冷水，但是王锡绶并不在意，这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情，真要简单容易，他也不需要如此郑重其事的招来张文康商量研究了。

虽然事情不容易，但是王锡绶并不会就此轻易放弃，这不但是他自己的想法，也是江风的想法。作为一个已经在石城工作了五年的“老人”，一个从区长位置上走到区委书记位置上的“老人”，王锡绶非常清楚江风对这座城市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他的意见意味着什么。可以说，真要是违逆了江风的意思，他们这些人恐怕统统都得滚蛋。以江风在江州市高层的人脉，以及江风在国内高层的人脉，想要搞定他们这些人，实在是没什么挑战性。

好在江风的想法与他的想法一致，双方不会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这是让王锡绶比较放心的。

而且，王锡绶认为，像是江风这样的商人都能够有这样的认识，他作为执政党的高级官员，更是应该在这上面有所建树。

作为江州市委常委，实权副部级高官，王锡绶已经真正步入了国内高层的视线。他也对国内发展的情况有所了解，知道江风和他的这种主张，在未来会逐渐成为国内高层的共识，因为这对稳定国家和社会有着巨大的作用。如果自己在这上面的探索能够有一些建树，无论是对石城的六十二万百姓，还是对自己的仕途，都有着积极的影响。如此一举多得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呢？

“文康，你说的我都知道，实际上我们政府也在从中受益，是不是？”

王锡绶嘴角浮起一抹有些怪异的笑容，看得张文康心中也是一抖，每当有这样表情出现的时候，张文康就知道这位区委书记就有重大决策要出炉，而且是那种不容违背改变的决定，可是要和房价博弈，无论是格，哪怕是市委书记那也是力有不逮，这一点难道如此聪明睿智的他还不清楚么？

“王书记，这不容否认，何况这其实也是中央对94年分税制改革后地方财政日趋陷入枯竭和困境的一种变相补偿。中央把好的税源都拿走了，剩下的都是零散货色，但是在社会保障义务却全数丢给了地方，而且地方还要发展，用财政这狠杠杆来撬动已成必然。可是财政如此孱弱，怎么办？总得给地方政府一条活路啊，发展房地产业，让土地出让金来填补地方财政的窟窿就成必然。”

张文康斟酌着言语，他希望提醒和告诫对方，不要高估自己的力量。

石城经济发展走到目前这一步，工业经济的高速发展带动了对第三产业的巨大需求，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石城成为整个江州市内仅次于江州的所在，经济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的快速推进将使得越来越多的外来人口涌入和农业人口转化为城市人口，对于住房的巨大需求将使得石城房地产价格在今后几年中暴涨不可避免，没有谁能阻挡这一趋势。

王锡绶知道对方的意思，但是他想起了昨天与江风的谈话，江风那严肃的表情、郑重的语气，以及王锡绶自己的认识，他都觉得江风所担忧的并不是杞人忧天。

“土地出让金作为财政的重要组成一部分无可厚非，但是如果想要长此以往，那真的国将不国。”王锡绶淡淡的说道，“不可持续的东西如果被大家视为永恒，那是要出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