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赐给的理由是他完全看不懂中文，项目方案没办法复核，这样风险太高。其实欧文知道，这都是借口，谁都不愿意被外借到别的分公司做项目。更何况BC银行是恩赐和另一位经理大卫一起赢下来的，如果不全职回去，恩赐很容易被大卫排挤出局，自己独占做BC银行的功劳。今年是恩赐升高级经理的关键时候，BC银行这个项目对他意义重大。

现在找西门谈肯定是没有用的了，当初借人的时候西门就没有给出保证恩赐做完项目的承诺，这个时候肯定会说尊重恩赐的个人选择。恩赐呢？欧文苦笑了一下，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上海的金融风险管理部刚成立，就接了方正银行这个大单，人手不够，需要到处借人，哪里还有挑挑拣拣的余地。他从见到恩赐简历的时候，就对他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都是新马人，甚至毕业于同一所中学，都是潮汕人的后裔，都会说闽南语，都有过英国留学经历，他在恩赐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然而又如何呢？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的打算，有谁可以替代恩赐呢？他搜肠刮肚的想着。“爸爸”一声甜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回头一看，是孩子们游泳回来了，他蹲下身去，张开双臂，女儿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怎么敲了半天都不开门啊，我手里一堆东西不好找房卡。”太太一边换着拖鞋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欧文笑逐颜开的抱着女儿，牵着儿子，“走，游完泳饿了吧，爸爸带你们吃好吃的去。”，脸上的严肃忽的一下全都消失不见了。

今天安排了跟客户做访谈，按照规定，悦琳访谈的时候需要由客户方负责项目管理的人员陪同。一般这种无聊的事，周山都是安排他们处室新入职的员工来做。今天那两个新员工都在外地老家过年还没回来，所以周山只能自己上了。

做完访谈，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悦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周山说“今天辛苦你了，周大科长。”，周山端着茶杯，笑着说“反正刚过完年，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对了，我从家里带了些特产，你跟我去19楼拿吧。”

悦琳拎着一大包黄鱼干、扇贝和鱿鱼，连声说道“谢谢你啊，挺贵的吧，我请你吃饭吧。”周山摆摆手“没花钱，都是我小叔他们厂的，每年过年我都要拉一车来上海送人，今年正好剩了一点，你就带回去吧，我不开伙的，放我这里也坏了。”悦琳一手拎着干货，一手拎着电脑，坚持说“那怎么好意思呢，上次还麻烦你送我回家，今天要是你没安排的话，我请你吃晚饭。”周山想了想，说“也好，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居酒屋不错，挺安静的，就去那吧。”

两个人穿过一条弯弯扭扭的小巷，左拐右拐，在一个挂着大红灯笼的门口停下来了，悦琳抬头一看，店面又小又窄，只在门帘的右边挂了个简简单单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凤来坊”。进门以后，感觉地方不大，大概摆着七八张桌子，褐色的吧台，怀旧的木柱，稍显拥挤的案台上摆着招财猫，屏风上用红色和金色的笔调勾画着仙鹤和丰乳肥臀的女人，处处都是日本风情。周山要了一个塌塌米包间，私密性极好，昏黄的灯光照的小木屋里显得温暖而迷离。

悦琳问“这个地方你怎么找的到的？这里离我家也挺近的，我在这住了3年多，从来没注意过。”

周山一边给她倒上梅酒，一边说，“我们部门有活动经费预算的，到年底用不完我们就聚餐，这附近基本上没有我们没吃过的店了。”

食物很快就送上来了，两人一边吃一边聊，悦琳本来说不喝酒，周山坚持要她尝尝梅酒，又加了温水，稀释了酒精度，喝下去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周山，我想找找工作了，你说我找个什么样的好呢？”

“找个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的呗，对了，这样的工作我也在找，等找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啊。”周山嘻皮笑脸的说，“来，这家生牛肉不错，你试试。”

“去，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悦琳打了他筷子一下。“你当年为什么进国企啊？”

“我啊，”周山皱了皱眉头，“你让一个老人家回忆6年前的事情是不是残忍了点？老人家记忆力很差的。”

“不会吧，你才工作6年，那你今年多大？”

“79的，你以为呢？”

“真的假的？”悦琳夹着牛肉的筷子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我看你是69的还差不多。”

“骂人了啊，早知道不带你吃这么好的生牛肉了。”周山板起了脸，装做生气的样子。

“哈哈，逗你的，不过说实话，国企的人总有种圆滑世故的气质，所以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我觉得你是个例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太潮了，总有种和国企格格不入的气质，这牛肉是挺好吃的。”

之前悦琳想到生牛肉都觉得恶心，这家做的确实不错，颜色诱人，配上梨丝清甜可口。

“嗨，我找工作啊，那是误打误撞。我爸没什么文化，是个做生意的，整天忙的像个孙子，经常是办公室和家都不回，就在外吃饭或者睡觉，有时候深夜回来，喝到拿着钥匙都不会开门，要在外面叫门。他就想叫我学个技术，找个稳定的工作，正好我们家是方正银行的贷款大客户，我又是海龟背景也不错，就给安排到风险管理部的数据信息处了。”

“搞了半天，原来你是个富二代啊，你玩七十码吗？”悦琳放下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山，“我身边居然有个活的富二代，我得重新审视一下你，难怪上次看你的车是四个圈的奥拓他爹，我当时就想这国企的工资果然是高。”

“什么富二代，叫这么难听，进总行的，谁没点背景，我们处新进来的小王，他爸是宁海医院副院长，就连楼下那分发报纸的张大姐，在原单位已经退休了，方正银行高薪返聘回来的，人家老公是建宁区区长。至于工资，还真让你见笑了，不瞒你说，我现在是科级，平均下来每个月到手6千块，刚够油费加保养的。”周山一边大口吃着菜，一边满不在乎的说。

“国企水真深。”悦琳吐了吐舌头，“你就听你爸的了？”

“不听我爸的，你试试”周山双手抱头，靠在后面墙上，“我是我爸打出来的，他当过兵，脾气爆的很，小时候我淘气，只要有人到我家告状，不管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毒打。等上学了就好多了，他吃过没文化的苦，所以特别看重我学习，只要成绩单好看就行。我高一那年迷上网络游戏，晚上不上自习，和同学偷偷跑出去，在网吧玩的正高兴呢，突然看见身后有个影子，回头一看是我爸，吓得我是魂飞魄散，他一个耳光把我抽倒在地，然后解下皮带就朝我身上劈头盖脸的打过来，打的我背上化脓，连续两个月每天都要去医院换纱布，我大半年都没跟他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