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琳擦了擦眼角,把桌上的纸巾盒拿了过来。

“过了一会,他又打电话过来,说在医院的停车场,叫我下去。我吓了一跳,见到他时,他坐在车里,穿着西装,说是马上还要赶回去开会。他问了一下爸爸的病况,然后指挥我去医生那里了解情况,下一步的治疗等等,不能这样懵懵懂懂的伤心,要照顾好妈妈的情绪。他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张卡,还有张纸条,写着一个手机号,他有个朋友是这个医院的主任医师,他已经打过招呼了,说他会过问我爸爸的病情,叫我和他联络一下。卡里有3万块钱,密码是我手机号码的后六位,要是不够,再跟他说,我怎么说不要这些钱都没用,只有随他,当时也没有心思纠缠这些,只是觉得,对于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可以这么关心我,让我觉得温暖。”

“后来你们就在一起了?”悦琳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呢,所以说差点嘛。”黛西笑笑,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后来他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来学校接我。我想把卡还给他,就说好。上了车才知道是参加他老朋友的聚会,我们俩坐在后排,路过一块空地,他跟我说是他新拍下来的,他打算怎么做,前期投入以及他的规划,他比比划划,说的很认真,我侧过脸看他,觉得他认真的样子挺好看的。晚上吃饭的时候没喝酒,吃的是海鲜,在坐的都是他多年的老朋友,聊着些同学、子女的话题。他老婆是沪上一家大医院的主任医师,难怪他在医院有朋友,我想象中他老婆应该是个很有风度和气质的女人,即便完美如此,老公也想着外面的野花香,真是可悲。席间,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隐晦的说,“老董,你可真有福气,这可是X大的大学生啊。”我也不去辩解什么,可是讨厌这样的嘴脸和他们一目了然的样子,吃饭的过程很无聊,我都是沉默着不说话,微笑。他不停的给我夹菜吃,很熟练,好像我们在一起生活很多年的样子。”

“吃完饭了他们还有活动,于是他让司机把我先送回学校,说对不起,今天不能陪我,我说,不必,谢谢你的饭,然后把卡塞到他手里。后来他发过来的消息我再也没看过,收到了就直接删除,电话打过来我也不接,他打到宿舍来,我让姐妹们说我不在,以后就再没他的消息了。”

“有没有一点遗憾?”悦琳问。

“没有吧”黛西给自己杯子里添了一点酒,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坦白的说,即使当时跟了他,也不过是换套房子而已,现在我照样靠自己买了房子。有钱人的钱哪有那么好骗的,人家可都是人精,琳达要是B超怀的不是男孩,那老男人会给她买房子?当时是学生,没见过市面,见了个地产商就觉得是商界精英,仰慕不已,现在见的人多了,靠自己奋斗,说不定哪天我也是商界精英呢,钱就能带来安全感吗?钱是加分的,但不是决定性的。安全感这个词,不应该是别人给予的,而是来源于你的自身,你的头脑。”

“还谈什么安全感呢?咱们都快失业了”悦琳做了个鬼脸,给自己的杯子里也添了一点酒,“你就说实话吧,是不是当时怕人家大奶追上门来打你骂你臭不要脸?对了,人家还是个医生,说不定就带把解剖刀把你给咔嚓了。”

“那倒不至于,不过后来我妈说我那段时间话少了很多,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许,我还是过不了自己这关,打心眼里就不愿意接受良心与道德的谴责吧。”

“来,为你这个悬崖勒马的迷途少女干杯!”悦琳举起杯子,她有点醉了。

黛西举杯迎了上去,“为我们都能顺利转部门,有个好前程干杯。”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不去那边点歌唱?”周山笑嘻嘻的走过来了,“90后真生猛啊,海伦的ladygaga是一首接一首,天盛唱的也挺high的,我还是第一次听真人版闽南语的《爱拼才会赢》呢。”

“你唱的也不错嘛,那《青藏高原》嚎的多够味,服务员还当我们在屋子里杀猫呢”黛西起身拿包,“你们玩吧,张诚来接我,我要走了,悦琳喝的有点多了,我就把她拜托给你了。”

“没问题,为美女服务。”周山嘻皮笑脸的说道。

悦琳端着酒杯,斜靠在沙发的角落里。天盛正在唱一首老歌,今天他兴致很高,大家取笑他,说是他终于把心心念念的台湾分公司的美眉借调过来做项目了。金融风险管理部坊间传闻,说天盛在亚太区做了8年项目,最喜欢的就是到台湾出差了,因为每次做完项目离开,庆功宴上总有美眉醉酒后抱着他说“你不要走,你为什么要走”。惹的天盛自觉魅力无穷,大为得意。

他虽然酒量不佳,却很喜欢喝酒,今天借着客户请客,早就已经喝的醉醺醺了,捧着话筒唱的倒也百转千回。

“为什么道别离,还说什么在一起,如今虽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说什么此情永不渝,说什么我爱你,如今虽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

悦琳醉眼迷离,索性把鞋子脱了,赤脚踩在地毯上,酒精确实是个好东西,喝的人轻飘飘的,如同到了九天之外,神游太虚。如今虽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可是如果有了你,会不会不同?当初如果不那么执着,现在是否没那么遗憾,人为什么总是对陌生人太客气,而对自己亲近的人太过于苛求,30岁的时候,她可以淡定的劝同学原谅孕期出轨的丈夫,说着“男人的性和爱是分开的,一次出轨就是婚姻的一次小走神,无损全部”,24的时候,却如何能够对犯下无心之失,极力想挽回的男友说出“我玩腻了你,从小妈妈就叫我们把旧玩具捐给比我不幸的人”这样刻薄的话,她不能拿24岁时候的洁癖和高傲,拿30岁时的阅人无数来分析,这不符合事情发生时的状况,如果是现在,她只会权衡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份量,考虑放弃或者原谅,哪个伤害更大而取其轻。选择哪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宽恕和理解并且更好的生活,而不是愣头青一样的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如同一只发狂的刺猬,把自己和对方都刺的鲜血淋漓,至死方休。

天盛终于唱破音了,败下阵来。现在是海伦时间,“HeyHeyYouYou,Idon‘tlikeyourgirlfriend,NowayNoway,Ithinkyouneedanewone,HeyHeyYouYou,Icouldbeyourgirlfriend”她一边唱着,一边随着节奏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毕竟是青春无敌,悦琳发现海伦唱的歌,她都没听过,她的电脑里都是老歌,经常一首歌循环播放一整天,永远去同样的餐厅,点同样的食物,听一个人的歌,上下班是同样的路线,司机稍微换条路走,她就觉得被绕,不再有好奇心,不愿意去尝试新的东西,30而立,也许就是如此。想想露西第一天和大家见面,背后就打听恩赐有没有女朋友,后来得知恩赐在新加坡没有房子,也没有在上海买房子的打算后,立马就打了退堂鼓,被黛西讥笑为“现在的90后,刚进公司,没想着干工作,就想着搞老板。”悦琳倒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现在不规划,难道等着到自己这把年纪变齐天大剩吗?社会的变化越来越大,大家都要学着去倾听别人的声音,尊重并接受别人不同的生活方式。当年的60、70后不也认为80后这第一批独生子女是垮掉的一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