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悦琳叹了口气，新来的上司带自己的旧团队是正常的，用过去的老人，总不顺手，更何况还容易喂也喂不熟，毕业的时候天真的很，觉得外企不会有人事斗争，其实哪有那么简单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没有看见，只是因为你还没到那个级别。

“杰森会走吗？他走了，那我们怎么办呢？”悦琳抱着茶杯，杯子的温暖传到她冰凉的手心。

“谁知道呢？”黛西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转过身来，跨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一边吃着饼干，一边盯着电脑屏幕。

接下来会怎么办，其实黛西和悦琳都心知肚明，咨询公司最重要的就是人力成本，讲究团队的协作。公司是不会花钱养闲人的，更何况是杰森那么高工资的闲人，新的总监来了之后，会如何对待她们这些老员工呢？会带自己的人过来吗？会一视同仁的继续用这些老员工吗？还是索性裁掉干净？当然，这种事情，她们之前是从未想象过的。入职的时候，正赶上了好年景，公司的生意好的做都做不完，给员工发奖金也大方，除了工作时间长辛苦之外，她们别无抱怨，对于升职加薪，那都是水到渠成天经地义的事情，她们只需要绑好安全带，坐在AD公司这艘海盗船上，随着“嘀”的一声按钮按下，船身飞扬，她们就可以顺理成章一路顺风顺水的到达繁花似锦的彼岸，而且只会越飞越高，永远没有下落的时候。直到时间推移到08年底的寒冬，她们才第一次见识到了资本主义的残酷，世上没有永动机。

那时候受美国金融危机的影响，各大公司都消减了咨询费用的预算，自然也影响到了AD公司的生意。不知道是从哪一个寒风萧萧的日子起，裁员的传言就在同事们中间不胫而走，紧接着从电脑屏幕上的谣言变成现实，不停的有人接到人事部门的电话，走进老板的房间，或沮丧或平静的走出来，整层楼弥漫在一片沉重和恐慌的气氛中，几乎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格子间里，战战兢兢的盯着电脑屏幕，装做认真工作实则忙着和msn上的同事聊天，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已经挨刀了，给了多少赔偿金，越聊越觉得心情沉重，后来连话都懒的说了。老板们也是面色凌重，裁员指标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因为名额是从大西洋彼岸传真过来的，只是通知你执行而已。被裁的人中，最高级别的是总监，公司害怕这些高管提前知道自己要被裁员的话，会带走公司资料、泄露公司机密，所以对于被裁的总监，都是当天通知，当天走人。那段时间，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没有被裁员的人也天天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经常听着在国企、做公务员的同学抱怨要站队、搞帮派斗争之类的，自己觉得幸运，现在才发现，哪里不是一样？杰森不器重自己，部门里人人都知道，但是你没有站队的自由，新的总监来了，照样会当你是老员工，是杰森的人，幸运的话继续用你升职无望，不幸的话就一锅端掉，你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一边是自己带了好几年的熟悉的人，一边是新接手的老员工，你是总监的话，重用哪个？想想也是，看来还是得重新开始找找工作了。悦琳暗想，自己挺过了金融危机，现在反而挺不过去了吗？

出门之前，她对着镜子打量了下自己，修身的西裤勾勒出曼妙的线条，搭配烟灰色的蕾丝边衬衫，既庄重又不失一些女性的柔美，今天恩赐要来，他来的时候，悦琳总会格外留意下自己的穿着，恩赐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一个人，衬衫天天换，头发永远是打了发胶直立着的，无论什么时候看见他，总是神采奕奕的，他不抽烟，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有时候靠的近了，就能闻到一丝丝清新的香水味道。她观察过他带的手表，是沛纳海的经典款，深蓝色的表盘上仅有简单的时针和分针，像他的人一样，干净清爽。

恩赐是和欧文同时到会议室的，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孩。欧文拍了拍手，请大家注意，把这两个女孩介绍给大家。一个脸圆圆的，扎了个花苞头的女孩叫露西，是欧文新换的秘书。他之前的秘书琳达前些天离职了，说是要移民去澳洲，即使是在美女如云的AD公司，琳达也算的上是天字一号，她有着一双新月般的眼睛，皮肤很白，不是时下流行的瓜子脸而是鹅蛋脸，一笑起来显得特别的温柔，人送外号“神仙姐姐”。新入职的员工总是听老人们讲着琳达的传说，找着各种借口来26楼参观美女，据说追过她的人不计其数，她却总是小姑独处，铁打的公司流水的员工，琳达走后，谁再来续写神仙姐姐的传说呢。

跟琳达的美相比，露西看起来就比较普通了。另一个女孩是个大四学生，来AD公司实习的，叫海伦，小姑娘个子不高，瘦瘦的，头发染成了黄色，穿着个T恤和牛仔裙、白球鞋，青春活力扑面而来。欧文把海伦分给了安迪，说是安迪工作量大，让海伦帮他。悦琳和黛西面面相觑，原来不加班的安迪在欧文面前是叫嚷着工作量大，要个帮手的，真是爱哭的孩子有奶吃。

中午的饭是恩赐请大家聚餐，算是欢迎露西和海伦的加入。闲聊中才得知这两天小姑娘一个是89年出生，一个是90年出生的，大家纷纷感慨现在连90后都出来混江湖了，自己这把老骨头，离死在沙滩上也不远了。海伦说自己父母都是银行的，所以自己来AD公司实习，选择了进金融风险管理组，是想熟悉下银行的业务。大家“噢”了一声，心照不宣的想，原来是VIP啊。每逢寒暑假，经常会有客户安插子女来AD公司做实习生，面试流程比一般招进来的实习生简单的多，基本是走个过场，让老板卖客户个面子而已。悦琳当下明白了让安迪带海伦的原因，人家是本部门的人，实习生自然是让他带，照顾好VIP要紧。

露西似乎对新加坡很感兴趣，饭桌上一直缠着恩赐问新加坡的情况，说是自己的好姐妹纷纷都嫁出国了。悦琳印象最深的就是在新加坡的夜间动物园，被扑扑楞楞从自己头顶上飞来飞去蝙蝠吓到了，恩赐笑眯眯的看着她说“下次我们一起去，你就不用怕了。”

“你在新加坡买房了吗？”露西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看着恩赐说。

“没有呢，我们一般都是结婚的时候申请政府组屋住的。”

“什么是政府组屋？”露西迷惑不解的问。

“类似于咱们中国的经济适用房吧。”悦琳解释道。

“啊，经济适用房啊。”露西撇了撇嘴，“那个很差的，干嘛不买商品房？”

“哇，那个很贵的。”恩赐做出了倒吸一口凉气，夸张的表情。

“哈哈，露西你盘问这么清楚干嘛，想嫁人家啊。”安迪打趣道，“在上海，男孩子20几岁都要考虑买房子了，没有房子没有人要嫁给你的，还得地段好，房子大，最好没有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