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阵一阵地吹，因为刚刚劳动了，所以并不觉得冷。加上心情放松了，顾城突然生出了浓浓的睡意来。他歪靠在坟包上，就这么睡着了。

为了干活，顾城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衣。他就这么在寒风里睡着了，可想而知，醒来的时候就着凉了，鼻子堵得厉害。

顾城揉了揉鼻子，刚刚站起来又跌回去，腿脚麻痹得厉害。他伸展双腿歇了一会儿，才又慢慢地站起来。他没敢马上就走，在原地伸展了一下胳膊腿，这才没那么难受了。

低头一看，发现坟包已经被他压得变了样，好在种在上面的花草没有遭殃。他忙蹲下来，重新把坟包给修葺好。看着坟包最高点那株花儿在风中摇曳，似母亲纤细的身子在风中曼妙起舞。

顾城知道，母亲是学过舞蹈的。只是后来命途多舛，她已经无暇去做这些高雅的事情，她要为生活奔波，她要养活孩子！

顾城记忆中，母亲唯一一次跳舞是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学校的周年庆，要求每个班的家长也必须出一个节目。他不记得当时跳的是哪一首曲子了，只记得是一段民族舞。母亲做领舞，跳得出彩极了，连老师都赞誉有加。

如果不是遇到顾日冕，如果不是傻乎乎的上了顾日冕的当，以母亲的才情、品性和容貌，她一定会找到一个待她如珠如宝的男人，她一定会有一段幸福的人生！是顾日冕把她给毁了，不仅毁了她的人生，还害了她的性命！

顾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刚刚消散的沉重，这会儿又聚集到了心脏。

“她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宋明炜突然出现在顾城身后。

顾城脸上所有的情绪在瞬间褪去，只剩下一脸的冷然。他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宋明炜。

“进去吧。你穿这么点衣服，一会儿恐怕要着凉。”对宋明炜来说，顾城就跟他的孩子差不多。

顾城也对这个一直对他们母子照顾有加的男人心存感激，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他也知道，宋明炜喜欢母亲，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不肯接纳别人。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默默地守候这么多年，连她去世了都不肯变了心意，实属难得。

“宋伯，你也该给自己找个伴了。”

宋明炜没料到他突然说这个，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笑了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找什么伴啊？”

顾城没有多劝，只是说：“如果母亲泉下有知，她一定希望你可以找个人作伴。”

说完，他直接迈步走了。

宋明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转头看着面前的坟包，然后缓缓地蹲了下来。“你真是这样希望的吗？”

风吹过，似乎隐含着一声幽幽的叹息，诉说着一份注定得不到回应的痴心。

宋明炜抓起一把土，轻轻地拍在坟包的顶部，然后站起来，走进了屋里。他刚才听出来了，顾城有些感冒了，得赶紧给他熬点姜汤。

顾城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感觉好多了。他体质一向很好，极少感冒。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就睡了那么一会儿就感冒了。好在苏十月不在身边，否则又要念到他臭头。

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傻乎乎的女人，顾城的嘴角又慢慢地勾了起来。一会儿通电话，她听出他的声音不对，估计又得生气了。

敲门声响起。

宋明炜端着姜汤进来，还有预防感冒的药。“我问过杜医生，他说现在还没有真的感冒，最好吃些预防的药。”

顾城不爱吃药，可他什么都没说，一口把那碗姜汤给喝完，又一口把药给吞了。

宋明炜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了一小包蜜枣。

顾城见到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记得小时候生病，每次吃了药，母亲都会往他嘴里塞一颗蜜枣。那满嘴的甜，至今仍清楚地记得。

“来一颗？”

顾城拿过来，挤了一颗到嘴里。他已经长大了，不爱吃甜的，但满嘴的甜味儿勾起了他遥远的记忆，所以他没舍得吐掉。

宋明炜微微一笑，端着碗转身走了。有些记忆，只适合一个人去回味，而不该被旁人打扰。

一颗蜜枣吃完，顾城觉得自己从舌尖到喉咙再到胃部，都是甜腻腻的，有些难受。他很想灌几口白开水，却愣是忍住了。

小时候日子艰难，蜜枣这种东西还是很稀罕的。母亲买了回来，自己是一口也舍不得吃，还骗他说已经吃过了。他含在嘴里也舍不得咬，就这么一直含住，直到没有甜味儿了，才终于吞下去。

如今日子好了，别说一包蜜枣，就是一顿蜜枣对他来说也不值几个钱。然而母亲不在了，他也不再是那个爱吃甜食的小孩儿，一切都回不去了。

顾城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走到电脑桌那，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身体素质下降了，即便喝了姜汤，吃了药，顾城还是光荣地感冒了。脑袋沉甸甸的，跟被人往里面塞了一块大石头似的。鼻子更是堵得水泄不通，只能靠嘴来呼吸。

顾城无奈地摸了摸额头。他宁愿狠狠地疼，也不想感冒。感冒这种病，总会让人浑身都难受，还会让人变得软弱。反倒是那种尖锐的疼痛，会让人越发的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为了避免苏十月担心，顾城没有接她的电话。直接回了一个短信，就说是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可能会忙到很晚。

但顾城没想到，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苏十月还是打了电话过来。知道自己要是不接，这个笨女人今晚也别想睡觉，他只得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