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柳大娘的问题,柳大娘上了年纪,若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消息让她承受不了可如何是好?

当初小桃红都不打算跟柳大郎说明王三娘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徐徐图之,说服王三娘回到石头身边,在那边的夫家去过日子,就是怕柳大郎承受不了,可是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

像王三娘这样立场容易动摇,还不会考虑后果的人,小桃红是不打算留她的,此次就算柳大郎过世了,小桃红还是要让她离开。

柳大娘见小桃红不说话,心里也有了几分谱气,没有焦距的眼睛变得湿润,摸索着往外走,“我要去看看大郎,他怎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了啊……”

小桃红赶紧伸手扶着柳大娘,眼眶止不住的泛红,“娘……”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对小桃红来说柳大郎是相濡以沫的家人,家人死了会难过会伤心,却绝对比不上柳大娘来得心痛,柳大娘死的是儿子,一点点在自己身体里长成出生,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当心头肉拉扯大的儿子。

柳大娘眼泪往下掉,转向小桃红道:“小桃你说大郎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去寻短见?他就没想过他去了三娘要怎么过,阿品要怎么过,娘又有怎么过?”

小桃红无法告诉柳大娘,这一切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王三娘,那样柳大娘会更加难过,她第一次面对事情说不出任何话,因为怎么说都不对。

“小桃,你扶娘去看看大郎吧,就算他走了,也要让娘再看看他。”柳大娘哽咽了一下,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柳大郎居然就这么去了,仿佛这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小桃红抹了抹眼睛,道:“我这就扶你去。”说着把安安递给小花儿,安安此时好似感受得到大人们的悲伤,小花儿接过去他也不哭不闹。

小桃红扶着柳大娘来到耳间门口,柳二郎赶紧走出来道:“小桃,不是让你别出来吗?”

“娘说想看看大哥,我不能拒绝她,大哥他……真的……”小桃红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期望柳大郎上吊时间并不长,还有机会抢救回来。

“嗯。”柳二郎脸色沉重点了点头,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柳大郎上吊死了。小桃红沉默了下来,顿了顿柳二郎道:“我扶娘去看吧,你还是不要进来了。”

小桃红想想也是,她还是不看的为好,便把柳大娘交到柳二郎手里,自己站在院子里出神。

既然柳大郎过世了,自然得讲究入土为安,可是柳大郎是寻了短见而过世的,得请道士先生前来念大经超度,然后按照道士先生的说法,选择安葬地点和日期时辰。

在此之前,得先把柳大郎装进棺材,设好灵堂,等待道士先生起经。柳大郎的棺材都已经做好了的,他自己做的,给家里过了四十岁的人一人做了一个,免得死了还得去买棺材,没想到他自己的刚完工没几天,就已经排上用场了。

家里就柳二郎和二堂哥大伯等人能忙活,忙着去请道士先生,忙着去买纸钱,香和绵纸等需要用到的东西,忙着在棺材里塞上棉纸,把柳大郎装进去钉好。

因为柳大娘现在还处于崩溃状态,十分没精神,眼睛也看不见,阿品是孝子,只能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板凳都不能坐,也不能吃油吃肉。至于王三娘,现在都过去几个时辰了,还是一脸呆愣,双眼涣散,大概是因为她毫无防备便看到柳大郎吊死在房梁上的缘故,被吓得狠了。

小桃红担心王三娘已经被吓破胆,要是得了失心疯可如何是好?顿了一会儿小桃红便上前摇了摇王三娘的肩,担心道:“大嫂,大嫂你看看我,你还认得我是谁吧?”

王三娘眼珠转过来看着小桃红,小桃红还想说些什么,没想到王三娘突然发了疯似的,起身把小桃红扑倒在地,“是你,都是因为你大郎才会吊脖子的!你为什么要拆穿我!要不是你非要逼我说实话,大郎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又怎么会想不开去吊脖子!”

王三娘比小桃红壮实,小桃红一时动弹不得,旁边的人看到此番景象,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合力把王三娘从小桃红身上拖了下来。

柳二郎拍了王三娘一巴掌,“大嫂你醒醒,这事怎么能怪小桃?大哥去了我们都很难过,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也不能随便把罪责安到别人头上!”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柳二郎你就护着你的女人,你不问问她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她非要说真相,才让大郎觉得对不起你们,才会去吊脖子!”王三娘就算没疯也没有存几分理智了,脸红脖子粗瞪着小桃红,柳大郎死了她心里害怕,生怕柳大郎回来找她,潜意识便想把一切罪责推到别人头上。

在场不止柳二郎,旁的人也一头雾水,柳大郎上吊的原因他们都不知道,难道小桃红瞒着他们一些事情?

其中柳大娘最为激动,道:“小桃,三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吗?你到底跟大郎说了什么真相?”

小桃红叹了口气,“娘……说实话这事儿确实有几分赖我,我有些冲动了,没有找个隐秘一点的地方再说事儿,让大哥听了去。”

柳二郎听出几分端倪,问道:“小桃,你跟谁在哪儿说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哥会听见?”

踌躇了好一会儿,小桃红才道:“这事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既然大哥已经去了,而大嫂也无所顾忌,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真相总要大白,不如大嫂你来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王三娘支吾道:“我……我,我不知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跪在地上一直沉默的阿品突然抬头看着王三娘,道:“记得你刚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只要安安生生过日子,我们就是一家人,可是你安生了吗?除了在咱们家院子里埋凶器之外,你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二叔和婶儿的事情?”

“阿品!你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向着外人?”王三娘突然有些激动,说着又转向小桃红,“是不是你?你在阿品身边嚼了什么舌根,让他从一开始就不认我这个亲娘,然后你们好贪图家里所有的财产?”

闻言小桃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王三娘从阿品没有叫她娘开始,就觉得是自己怂恿阿品的。至于贪图家产这一说更是滑稽,这个家是他们一家人辛辛苦苦才撑起来的,他们甚至都不打算分家。

阿品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如炬看着王三娘,道:“你也知道你是我亲娘?那为什么不像别人的亲娘一样?我从小就没见过你,等我十四五了你突然冒出来,让我叫你做娘,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在我心里,婶儿和二叔才是我的家人,他们不会嫌我和阿爹拖累他们,他们有一口吃的就不会忘记我们,辛辛苦苦攒的钱用来给我念书,可你呢?你怎么好意思说他们是外人而你是我亲娘?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婶儿和二叔辛苦得来的,就算分家产也没有你的相干。”

小桃红扯了扯阿品的袖子,“品子,别再说了。”她还想着让王三娘回去带着石头过日子,王三娘心理承受力太差,这话要是把王三娘刺激疯了,那边是绝对没有可能让王三娘回去的,她们岂不是要养着王三娘一辈子。想想家里有一个疯疯癫癫的不□□,小桃红就发怵,她可招架不来。

阿品看了看小桃红,又看着王三娘道:“既然婶儿不让我说,那你好自为之。”说着又折回去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一众人半晌没有说话,柳大娘摸索着坐回草墩上,道:“三娘,既然你不说是什么事,那就小桃说吧,把事情始末说个明明白白,让我们都知道,也让你大哥瞑目。”

小桃红看了看王三娘才道:“娘,其实大嫂在那边的夫家有个孩子,叫石头,年岁好像不大,上次石头病了,有些严重,那边的人让大嫂拿钱去给石头看病,大嫂怕大哥责怪,不敢找大哥和我们拿钱,就把我们的点心方子拿去给金大锭换了钱给石头看病。随后就出了周家这事儿,金大锭以此威胁大嫂,让她把凶器证物埋在我们家菜园子,嫁祸于我们,然后……我在问大嫂的时候被大哥听了去。”

见大伙儿都不说话,小桃红又道:“大嫂,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事被大伙儿知道后是什么结果,你回去领着石头吧,阿品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你难道想让石头也跟阿品一样对你心存怨恨,不叫你这个亲娘吗?”

“我……可是……我现在回去石头还会认我吗?要是,要是我回去那边不让我进门怎么办?”王三娘那边的丈夫并没有跟她说的一样已经死了,而是年老体衰,她开始嫌弃,听说柳大郎都已经搬到城里,就想着来投靠柳大郎。

柳大娘叹口气道:“三娘你走吧,你留在这我心里总有根刺,大郎这一辈子就没过到一天好日子,最后还不得善终。”

王三娘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有一人看她一眼,最终道:“那……那我给大郎烧点纸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