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四人愣了愣，急忙去掏枪。就在拔枪的间歇，沛楠已拿到枪，一个就地翻滚，挨近其中一人的身侧，然后手一动，两人几乎是同时倒下。

这时，旁边的人下意识地举着枪，猛地横手打过去，正打在他的肚子上。沛楠只觉得胃部一阵剧痛，嘴角都溢出血来。眼前一黑，不由得捂着肚子跪了下来。等另一人走近，两人停了停，同时把枪口指向他。只听砰砰几声，他的脸上顿时溅上了殷红的鲜血。

沛楠费力地回过头，十几个人已经握着枪站在了身后。副官跪下扶着他，急急地问：“少帅，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沛楠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死尸一眼：“妈的，给我把这些混蛋跺碎了喂狗！尤其是……这个！”他捂着肚子，喘了半天气：“事情……办好了？”

“是。老爷子方才的心思都在少帅身上，就怕您趁机逃脱，我们安插进去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了车底。半个钟头，对于熟手来说，绰绰有余。”

“很好。”沛楠咬了咬牙，意识开始模糊：“算起来，车子到了四少的地界，老爷子已经昏睡不醒，一旦爆炸，绝对逃不出去。呵呵，这也算是儿子的一点孝心，免得他活着受罪……也免得无处可逃，跳断了腿……”他冷冷地笑起来：“我要让他们一个……都回不了金陵。”

“少帅，您歇一下，属下这就送您去医院。以您现在的状况，一定要好生休养几天才是。金陵那边有钱统制和白军长护着，应该出不了乱子。”

沛楠吃力地摇了摇头，含混地说：“不够，让医生给我止住血，立刻随车与我回去。记住，千万不能用麻醉剂，再疼，我也要保持清醒。我一定要尽快回去……镇住局面。”

“还有……”他垂下头，几乎是梦呓着说：“那岑小姐……”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人事不省。

若汐低着头，轻轻地抚着肚子。齐府就在眼前，她却紧张起来。她想起离别时，子洵孤零零地站在门口。他如此难过，却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的，冲她挥手。想来，在大年三十，他必定是孤枕难眠，在床上翻翻覆覆地想念她。

若汐忽然笑起来：宝贝啊，爹八成又要嘀咕娘的坏话了，说娘没良心，把他一个人撂下不管了。害他两大佳节，都过得气闷无比。呵呵，爹就是这样爱耍无赖，都不记得自己做错了事，只会怨别人。

“岑小姐，齐府到了。”士官说。

“哦。”若汐点点头，沉吟片刻，忍不住问：“少帅临行前，还吩咐过什么？”

士官愣了一下，回答：“少帅只说，务必要把小姐平安地送到府上。其余的，属下一概不知。”

若汐轻叹一声，走下车。看着熟悉的府门，她吸了口气，扶着腰，慢慢地一级级走上去。她心中不免诧异，齐府虽是私宅，但平日里也是微敞着府门，由粗壮的下人护院。今日却是大门紧闭，好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难道是子钧又病发了？她皱起眉头：那也不对，子钧的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必要这样藏着、掖着吗？她的心，突然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

“啊，三少奶奶！”门忽然开了一条缝，接着徐管家的头探了出来。他的脸上既是尴尬，又是吃惊，呆呆地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晌：“您……一个人回来的？”

“哦，本来有两人陪着一起过来，方才在府门前我让他们回去了。”若汐对他遮遮掩掩的神情有些不悦：“禀告夫人一声，就说我回来了。本想尽量赶在年前，但那时火车上人杂、空气不好，怕伤了……”她微微一笑：“……小少爷，所以耽搁到现在才来。”

她忍不住又问：“三少爷人呢？他好吗？有没有……发脾气？”

徐管家的脚步滞了滞，继而低下头：“少奶奶，您还是先见过老爷、夫人再说吧。”

“爹也在？”若汐吃了一惊，过了元宵便是出了年节，这个时候，按理他应在铺上。联想到那道紧闭的大门，她更觉紧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若汐！”齐家明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一个多月没见，他的脸竟瘦了一圈，双眼遍布血丝，满脸的憔悴神情。

“爹，你怎么了？”若汐吓了一大跳：“是不是病了？叫过大夫没？”

齐家明默立起身，直直地盯着她突出的小腹，过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这许是天意吧。你娘过去总盼着抱孙子，如今孙子来了，儿子却……”

“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二哥的病……怎么会呢？记得我出门的时候，他的精神像是愈加好了啊。”

齐家明垂下头，泪，慢慢地从眼角流出来。他哑着嗓子，道：“你娘此刻正陪着子洵呢，他出事前一直盼着你回来，你快去……看看他吧。”

“子洵？”若汐抓着衣襟，半天回不过神：“爹，子洵怎么了？你告诉我，他究竟怎么了？”她急得五内俱焚，双手不住地颤抖。

“陪少奶奶上去。”齐家明吩咐道：“少奶奶肚子里怀着孩子，你要小心护着，千万不要让……少爷伤了她。”

“是。”

若汐挣脱丫鬟的手，捂着肚子就往上走。刚到房门口，就听见子洵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叫。若不是丫鬟眼疾手快扶住，她几乎要立时瘫在地上。

“少奶奶。”丫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低声劝道：“三少爷发起病来，可吓人了，逮着谁咬谁，跟疯了似的。您可千万小心啊。”

若汐心惊胆战地迈步进去，只见子洵正被两个壮汉死死地按在床上，脸上湿乎乎的，分不清是汗水、眼泪还是涎水。他闭着眼睛，发疯似的向上拱着身子，把结实的红木床架压得吱呀乱响。

“啊！放开我！放开我！”他歇斯底里地扭着：“娘，娘，我好难受！你就行行好，拿把刀来吧！”

齐夫人捂着嘴，几乎要哭晕过去：“子洵啊，你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你若是死了，娘可怎么活？”

子洵迷离着睁开眼，他挣扎得青筋尽露，眼珠几乎要凸出来：“娘啊……”他低低地哭道：“儿子这样……生不如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子洵！”若汐哭着想扑到他身边，却被丫鬟拼命抱住：“少奶奶，使不得啊！现在三少爷正病发，除了夫人，谁都不认。您忍一忍，等这阵子过去，少爷就清醒过来了。”

齐夫人茫然地抬起头：“若汐……你终于回来了……”她低下头，抚摸着子洵痛苦的脸：“子洵啊，你看，若汐……回来了……”

子洵的眼白往上翻了一会儿，然后机械地慢慢转过来。他的眼眸毫无生气，似乎只是镶嵌在那里的两颗玻璃珠。他的眼神是涣散的，几乎无法集中在一点上。他只是那么，似瞧非瞧得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子洵，我是若汐啊！你怎么会成了这样？你快醒过来仔细瞧瞧，我们的孩子都快5个月了。你就不想亲手摸一摸吗？”她哭着拉开丫鬟的手，一下子跪到他床边：“子洵，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离开你这么久……你病成这样，我都不在你身边。你快醒过来骂我啊，你骂我什么都可以，只求你……醒过来啊！”

子洵愣愣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的手脚慢慢地软下来，紧咬的牙关也开始松了。眼泪顺着他的眼角，缓缓地滑下来。他似梦非梦地张着嘴，只是反复念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