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

从县中心出发到鹿峰山有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上了出租车,两人随口同司机聊了几句,梁晚书便枕着凌煜的肩假寐。指尖轻轻划着他手臂上微微凸起的烫伤痕迹,心里泛起细细密密芒刺般的心疼。他揣着心事心不在焉,她也只好假装没看见。

梁晚书静静闭着眼睛,感受着他呼吸时胸膛平静的起伏。直到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在她耳边温柔地低声说:“醒醒,快到了,下车会感冒的。”

她睁开眼睛,在他胸口蹭了蹭,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带着点迷糊,暗暗为自己浮夸的演技捏了把汗。

凌煜在山脚下的小商店买了把雨伞,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撑着伞。两人并肩走在山路上,一大片金灿灿的柑橘被细雨浇灌得油亮亮的。

她望着不远处的橘园,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的一部内地剧,《橘子红了》。里面有一句台词说,早晚有天会有一个人走进这片橘园,你会心甘情愿地让他像摘橘子一样把你的心摘走。如果你不相信,那是因为你心中的那片橘园还没红。

穿着宽大民国旗袍的周公子在昏黄的灯下问大娘:“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书里写的那些故事吗?比方说,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好了,然后那男的就把一切都给了那个女的。自己的所有,身体,还有所有的心情,想念。。。。。。”

大娘在灯下穿针引线:“那些书里的故事都是真的,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很稀罕罢了。所以,人们就一定要记下它,把它留在纸上,像怀念一个人那样去怀念它。”

梁晚书忽然摇摇他的胳膊,仰着脸看着他的眼睛:“我想你背我。”

凌煜愣了愣,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去:“难得你肯对我撒娇。”

她跳上他的背,一只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一只手举着伞。雨珠滴答滴答地顺着透明的伞骨滑落,他背着她一步步沿着山路向上走,步履稳健。

她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坏心眼地吻了吻他耳后,凌煜的背一抖,握着她的腿向上托了托。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嗯?”

梁晚书咬咬唇:“我跟你说了,你别生气行么?”

凌煜低声笑:“什么时候舍得和你生气了,就是你骂我混蛋的时候我不也厚着脸皮甘之如饴地听着。”

说得她有点小歉疚……梁晚书讨好地亲了下他的脸,想了想说:“嗯。。。。。。我就是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我对萧青山有了一点隐约喜欢的感觉,就是从有一次他背我开始的。”

她有些犹豫:“你还想听吗?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

他的脚步顿了顿,微微偏过脸:“你说,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她趴在他背上望着天空,然后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感觉。

…。。。人群汹涌的热情欢呼好像巨浪,荧光棒的光芒汇聚成淡蓝色的海洋。无数的歌迷高举着手臂整齐地挥舞,随着几声清脆的鼓点响起,歌迷们一阵惊呼。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人群随着歌声打着整齐的拍子,流着泪随着偶像一起轻声唱。

黄贯中在体育馆的舞台中央举起双手,对歌迷说:“真的,我希望家驹现在能听到,我希望大家能好好过日子,好好地听你们喜欢的音乐,秉承我们d的精神。就算我们解散了,就算d不会再有任何作品,我们一样开心,希望这世界是大同的。下面这首歌不能玩啦,《真的爱你》,献给大家。”

2005年初夏的北京,人工体育馆。

她和几个同学冒着被领队老师处分的危险偷偷溜出宿舍赶去听d的告别演唱会,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以亲眼看见偶像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他们几个人还没出发来北京时就已经早早地谋划好了,虽然钱只够订一百五十块钱的站票。

“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

她高举着荧光棒随人潮跟着节奏跳动,忽然感觉腹部剧烈地疼痛,一瞬间全身便大汗淋漓,荧光棒汇聚的星海在视线中慢慢模糊、失焦。

她咬牙强忍,慢慢蹲下去,同样激动雀跃的同学中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当黄贯中唱到那句“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声音被浪潮般的尖叫和欢呼声掩埋了。

半昏迷中,她感觉有一个人走到自己身边将她放在背上,坚定地背着她穿越过人山人海。巨大的摇滚乐音浪中,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呻。吟和那个人的喘息声。他背着她,他们撞上许多人的肩膀,在昏暗的光线中颠沛流离地爬上重重叠叠的台阶。

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张熟悉的脸映入视线。

“别怕。”萧青山温润地笑笑说:“医生说你犯了急性阑尾炎,做过手术已经没事了。”

她点点头,目光不好意思地闪躲,偷偷望向他的眼睛,放在被子下的手下意识地揪着床单:“谢谢你。”

梁晚书睁开眼睛,再度望向天空,断断续续地说:“后来,我留在北京住了几天院,其他人先走了。那天晚上,我从洗手间回来,看到我的床上放着一支玫瑰花和一张d的海报,却没有署名。我想,一定是送我去医院的那个人放在那的。所以,回到南市以后,我和萧青山就偷偷恋爱了。”

虽然她含蓄地试探过几次,萧青山从没有回答出那张海报后面写着的那句话……但她想不到其他人了。

和凌煜撑着伞并肩走在橘园中的时候,她忽然萌生了想要知道被他背着会是什么感觉的念头,会不会和记忆中的那种感觉相同。

梁晚书见凌煜一直不说话,小心地趴在他耳边问:“你还在听吗?”

凌煜淡淡“嗯”了一声:“挺美好的。”

她暗暗懊恼,心想自己脑洞实在太大,连忙想要补救,于是伸出手擦了擦他额上细小的汗珠:“累了吧?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