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回去之后,颜奉见得崔氏模样,就知道自家老妻很是满意林家女,笑道:“今儿个瞧见那孩子了,你觉得如何?”

崔氏笑道:“果然是个出挑的,我都恨不得那是我自个闺女了!”崔氏嫁到颜家这么多年,连生了好几个,都是儿子,颜奉还有个妾,生出来依旧是儿子,颜家俨然一副阳盛阴衰的模样,崔氏原本就想要一个女儿,只是一直不能如愿,如今瞧着林黛玉那般模样气派,俨然跟自个想象中的女儿差不多。

颜奉笑道:“我就说嘛,林家的女孩子,怎么着也不会差的。至于如海兄的岳家,也算是老实识趣,自从老荣国公去世之后,虽说有些小错,但是大节上头却是没什么问题。听说那荣国公夫人原本偏着小儿子,结果二房跟西宁郡王府结了亲,立马就让两个儿子分了家,这等见识,实在是了得!这荣国公老夫人教导出来的女孩子,在这上头,肯定也不会差了!”

崔氏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想不到这么多,反正咱们家灿哥儿日后也不走仕途,小两口日后和和美美的,我也酒放心了!”

颜家动作也快,没两天就有人到林家说媒,林如海意思意思地推脱了一番也就答应了下来。

林如海如今身体不算差,但是,他哪怕有些书生意气,却也发现新皇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新皇诸般动作,看着不起眼,但是他结合林母偶尔几句话之后,就发现,新皇竟是如同内宅妇人一般,眼睛只盯着一些小处,心胸却是不大,还想着要个好名声。这等人记仇是肯定的,但是要他记恩,你还是洗洗睡了吧!

因此,林如海琢磨着,趁着上皇还在,自个早点致仕算了,省得到时候新皇想着清算,临到老了,别搞得连个善终都得不到。

想着这些,林如海又开始感慨自家岳母的睿智,自家二舅兄跟异姓王扯上了干系,立马当机立断,直接分家,省得日后事发,连累家族,为此,即便原本再如何偏向二房也顾不得了。至于大房这边,当年大舅兄不慎跟义忠亲王扯上了关系,这么多年也只待在家中,与外头并无往来,新皇登基,清算谁也不会清算到贾赦身上来,何况,他为了显示自个对兄弟有义,还得加恩义忠亲王这一脉,贾赦反正是没什么好说的了,贾琏虽说没个功名,但是却是个能干实事的,说不得到时候也能得了上头的看顾。贾琏这边不需要走太远,撑个二三十年,草字辈的也该出头了,贾家怎么着还能顺利富贵哥几十年。

无论是颜家还是林如海,都对林母佩服万分,但是林母自个也不过就是沾了上辈子见得多的光而已,实际上,她本质上来说,还是个寻常的内宅妇人。她之所以气定神闲,完全是因为对贾家的将来不放在心上。

林黛玉婚事已定,林母便琢磨着要跟林黛玉多说说一些内宅里的事情,刚说了一下颜家的情况,林母却是觉得有些困倦起来,林黛玉见林母如此,连忙说道:“老祖宗既是困了,便先安歇一阵,回头玉儿再来聆听教诲!”

林母摆了摆手,说道:“年纪大了,精力愈发不如从前了,玉儿你也先回去歇一会儿,养养精神!”

林黛玉跟鸳鸯一起扶着林母躺到了榻上,给林母掖了掖锦被,这才告退了。

林母躺在被子里头,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她只觉得一阵恍惚,一瞬间竟是不知到了何处,只觉身边云雾缭绕,又有异香扑鼻,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四处望去,却见一座巨大的石牌坊,上头写着“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又有一副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林母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听一女声呵斥道:“哪来的孤魂野鬼,死就死了,不晓得就投胎转世,竟是胡乱作为,坏了本仙姑的大事!”

林母转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着华贵的美貌女子,这会儿杏目圆睁,柳眉微竖,整个人竟是有些气急败坏,指着林母便道:“本来一切都好端端的,神瑛侍者下凡历劫,绛珠仙子还泪报恩,其他人也是这般,总得全了我薄命司的天数,你这孤魂野鬼,竟是横生枝节,今日,本仙姑非超度了你不可!”

林母不由有些茫然,皱眉道:“这是哪儿,什么神瑛侍者,绛珠仙子的!”

那女子冷笑道:“我乃离恨天上,灌愁海中,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司掌人间风情月两,世间男痴女怨,那神瑛侍者乃是赤瑕宫门人,下凡历劫,投生荣国府!”

林母顿时了然:“你是说贾宝玉?绛珠仙子难不成是黛玉?”

警幻仙子点头道:“不错,绛珠仙子原本乃是西方灵河岸三生石畔一株绛珠草,神瑛侍者对其有甘露灌溉之恩,因果不消,难得成道,因而下凡,将一辈子的泪水还给神瑛侍者,你这一番动作,绛珠仙子如何能够还得恩情,返回天界!”

林母听得警幻仙子这番话,顿时瞠目结舌,一听,自家孙女居然要为贾宝玉哭一辈子,直接跳脚道:“你算什么仙姑,我孙女若原本是灵河边上一株仙草,如何就缺了甘露灌溉,灵河水还不够吗?那什么神瑛侍者,对我孙女哪来的恩情,分明是作孽!还要我孙女还他一辈子的泪,他哪来这么大脸面!”

警幻仙子脸上肌肉都扭曲了起来,咬牙道:“你个凡人知道什么,你坏了我的大事,今日,非与你个报应,才知道我警幻仙姑的灵感!”说着,竟是劈手就向林母打来。

“住手!”忽地,一道金光飞来,将林母卷走,远处一人呵斥道,“警幻,你竟敢罔顾天规,向凡人下手!”

警幻抬头一看,叫道:“荣公,这什么凡人,分明是个野鬼,夺了你家夫人的肉身,你还护着她!”

那人冷笑道:“哼,警幻,你要那些情鬼历劫也好,作乱也罢,却是万万不该牵扯到我家府上,我宁荣两家起于草莽,得了从龙之功,又有人间天子册封,得以成就鬼神。结果你拿了我贾家作伐子,以至于我家不过煊赫几年,便沦为寻常,以至于我等这些祖宗在地下都不得安宁!你这般作为,却是欺我等太甚!”

警幻神情变幻不定,咬牙道:“神瑛侍者下界历劫乃是天命,我不过是按照天命行事!”

另外一人也是冷哼了一声,厉声道:“什么天命,我林家世代忠良,修桥铺路,怜贫细弱,为国为民,不知积下多少功德,难不成天命竟是叫我家断子绝孙,不得祭祀吗?”

之前那人又道:“你自去奉承赤瑕宫,与我家又有何干,难不成,我家求了神仙下界投胎的吗?你造下那般孽业,却报到了我家身上,难不成还想着我们对你俯首帖耳不成!”

林母听得一阵茫然,听这几个人说话,这一个是荣国公,一个是林家的祖辈,只是两人面目都笼在金光之中,看不清楚,不过这些确定都是长辈,她也不好插口,那边警幻气急败坏:“你们简直是不可理喻,什么叫做我造下的孽业,分明是你们自家子孙不肖!”

老荣国公却是冷笑道:“若全是我自家子孙不肖,我也认了,只是却不该你在里头插手!何况,你真是为那个神瑛侍者好,好到他下凡不过几载,就取了他的元阳?嘿嘿,神瑛侍者修持数千年,他那元阳很是不错吧!我倒要看看,等着那位历劫归来,你如何向他交代!咱们走!”

说着,依旧一道金光卷着林母,很快就远去了,留下警幻在原地神情阴晴不定,顿了顿足,咬牙也转身走了。

那两“人”卷着林母飞出一阵之后便停了下来,林母站定,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番,林家的那位先祖才干咳了一声,站了出来,脸上金光散去,露出自个的面目来,林母一见,立马下拜:“儿媳拜见公公!”这位却是林如海的祖父,林母的公公林清远。

“那警幻虽说是个小仙,但是这些年弄了不少邪门歪道,却是法力不低,因而之前我们一直用神力护体,却不是故意不与你相见!”林清远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

另一个人也是散开了面上金光,林母却是不认识,就听林清源道:“这家伙便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源!哼,咱们家实在是叫他们一家子坑死了!”

贾源干笑了一声:“那个,谁知道警幻搞出那些事情来呢!那个,咱们两家也是亲家,不必这般生疏!”

“行了,长话短说,她如今却是不能在这边久留!”林清远不耐道。

贾源赶紧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却是林家子嗣断绝,贾家也是家破人亡,出息一点的贾兰才中了进士没多久就过世了,荣府这一脉差不多也是断掉了,两家合力,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次机会,让林母取代了史氏,以求一线生机。林母看似没做什么,实际上已经扭转了局面,接下来只要不出意外的话,算是大局已定了。

林母听得瞠目结舌,正茫然间,贾源忽然说道:“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都得回去了,日后自有相见之时!”说着,林母只觉得自个似乎是被什么推了一把,然后就如同从高处落下一般,她直接惊醒过来,一直伺候的鸳鸯见状,连忙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