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的事情,竟是出人意料地顺利,没多久,便有官媒上门说亲,说的却是理国公府的庶子,理国公府跟贾家一样,其实也没了国公的爵位,不过老太太还在,依旧挂着国公的牌匾罢了,现如今理国公家的当家人柳芳也不过是个子爵的爵位。

理国公府素来人口繁茂,他膝下就有五子三女,其中只有长子三子乃是嫡出,其他几个都是庶出,理国公府说的这位就是他家的四子柳修然。

柳修然也是个老实沉闷的性子,他生母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就因病过世了,柳修然虽说没有养在柳夫人膝下,不过却也一向老实本分,并不跟两位嫡出的兄长争锋,平常不过就是闷头读书,前两年中了童生,不过没考上秀才,但是在勋贵人家的子弟里头,也算是知道上进了。

理国公那位柳夫人的想法也很简单,他家三个庶子,在次子的选择上头已经有了差池,她当初给次子选了个小官家的女儿,别的不怎么样,心眼比谁都多,撺掇着次子在柳芳面前刷存在感,想要多讨好处。柳芳偏偏很吃这一套,前几年还给次子谋了个差事,叫柳夫人心里别提有多腻味了。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柳夫人这回就不想找如次子媳妇那样的了,别搞得原本老实的四子也折腾起来,原本柳夫人还在头疼呢,之前见了迎春,又打听到了迎春的性子,顿时觉得迎春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迎春根本就没有什么争胜之心,一向就是个随波逐流的性子,更妙的是,她出身也不差,贾赦的庶女,还是独女,可比次子媳妇强多了,因此,担心有差不多想法的人捷足先登,柳夫人打听了个大概之后,立马就找了官媒上门提亲。

邢氏得了林母的暗示之后,便很是矜持地应了下来,两家很快交换了庚帖,找了大师推算生辰八字,得了个百年好合的批语,然后,柳夫人就直接下了小定。

小定当日,看着迎春,柳夫人越看越觉得满意,有个省心的儿媳妇,比什么都强,因此,很是大方地直接往迎春头上插了一枝累丝嵌宝金凤钗,对着林母笑道:“老夫人,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爱,真恨不得是自家的了!”

林母笑吟吟道:“这可是好,日后可不就是一家人了嘛!”

邢氏也是在一边附和起来,她可真是没想到,自个这么个闷不吭声的木头一样的庶女,居然能跟理国公府搭上关系,因此最近格外得意。

邢氏原本想的是叫迎春进宫参选,将元春压下去,如今一瞧,迎春不用参选,就能嫁到国公府,虽说是个庶子,但是,迎春自个也就是个庶女而已,邢氏可没有将迎春记在自个名下的心思。可是元春呢,邢氏可是听说了风声,老太太对她大概也是不抱希望了,已经打算回头求了恩典,让元春回家嫁人了。

元春十四岁进宫,如今都二十的老姑娘了,还能嫁到什么人家,王氏常常鄙视自个是个继室填房,说不得,她那个宝贝女儿,也只好做个继室填房,还未必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呢,这么一想,邢氏就更加得意起来,看到王氏的时候,难免说几句讥讽的话,王氏听得心如刀割,若不是柳夫人过来了,她恨不得立刻就去找林母追问了。

王氏这几年老得特别快,前些年她日子过得还算顺心,保养得也好,邢氏比她小十岁,但是因为她穿得老气,看着与王差不多,如今邢氏品味依旧没怎么变化,王氏却看起来比邢氏足足老了一二十岁。

她如今头上多了许多白发,而且脱发也很严重,哪怕每次梳头的时候掺了不少假发,但是看着依旧很明显,哪怕脸上用了不少脂粉作为掩饰,但是脸上的皱纹却是遮掩不住的,尤其眉心几道竖纹,看着更显出了几分刻薄和戾气起来。

她如今日子不顺,手上可以说是无钱无人,因此下头的下人也敢怠慢,暗地里面没人说什么二太太慈善云云,反而很多人都传二太太脾气暴躁,不好伺候,叫王氏听了,只有更加阴郁的道理。

王氏如今将希望便是放在元春和宝玉身上,宝玉年纪还小,又因为林母的缘故,有了个她不喜欢的未婚妻史湘云,偏生如今瞧着,贾宝玉简直是如同被史湘云迷住了一般,两人还没正式订亲呢,就成天腻在一块儿,几乎是形影不离,叫王氏恨得咬牙切齿,她想要指桑骂槐,这边才开了口,那边就被林母轻描淡写压了下来。她这边挑了几个美貌的丫鬟去伺候贾宝玉,那边就被林母拎过去骂一顿,言道贾宝玉当年被袭人那丫头坏了身子,成婚之前再沾染女色,这哪里是亲娘,又找借口罚王氏抄经念佛。

她原本打算败坏史湘云的清白,只是这等事情,自然得有自个心腹动手才妥当,她如今这样子,哪里有人敢为她做这等要命的事情。因此,除了暗中愤恨,王氏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办法,尤其看着贾宝玉似乎对她越来越疏远,王氏心中不甘至极,因此,更是将希望寄托在了元春身上。在她看来,薛宝钗都能做个庶妃,元春自然只有更强的。

当初林母不许贾家再传递钱财给元春,王氏也是心疼钱财的,只是如今,王氏也是没办法了,却是重新想办法跟宫里的太监搭上了线,又开始给元春送钱,用的都是王氏仅剩的私房。王氏私房不多,为了多弄点钱财,竟是将自个嫁妆里头的摆设首饰拿出去典当。

王氏如今已经变得极为偏执,林母虽说听说了一些,但是压根不管,她自个乐意糟蹋自个的私房,她管这些作甚,回头由她后悔的时候。

结果这边邢氏在王氏那边炫耀的时候露了口风,王氏知道林母竟然有意让元春出宫,几乎要疯了,等着柳夫人一走,立马开了口,问道:“老太太,听说你想要求了恩典,让元春归家?”

林母听着她那兴师问罪的语气,顿时眉头一皱,呵斥道:“王氏,你怎么说话呢?”

王氏被一呵斥,也清醒了一些,低头道:“老太太,媳妇只是一时心急!只是元春的事情……”

林母淡淡地说道:“元春今年都多大了?”

王氏听着,顿时一呆,讷讷道:“过了年,就二十了!”心里也是一突,二十啊,王家的姑娘都嫁得早,王氏十三就嫁给了贾政,二十的时候,贾珠都会说话走路了。

林母冷笑一声:“你也知道,她都二十了,宫里马上又要选秀,又有一批鲜亮的美人要进宫,你觉得元春还有机会吗?”

王氏一时情急,竟是急忙道:“老太太,咱们求求贵妃娘娘,她当年,当年答应了的啊!”

林母皱眉道:“你也知道是当年,当年尚且不成,何况是现在,贵妃再如何,也不能管到别人宫里,你这不是胡话吗?王氏,当年元春进宫也就罢了,毕竟大家都想不到,会出那样的岔子,只是如今,总不能还叫元春耽误年华,真要是叫元春再等四五年再出宫吗,到时候,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王氏听林母这般说,尽管心中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却也明白,林母说得没错,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几乎是一屁股瘫倒了下来,她哭道:“那元春,元春这么多年苦熬,不是白费了吗?”

林母直接说道:“我知道你是一片爱女之心,元春是在我身边长大了,难道我不疼她吗?你也说了,她多年苦熬,总不能还要继续熬下去。如今这情势不明,元春若是贸然掺和进去,到时候,只怕平白断送了自个,还不如趁着现在,带着个女官的品级出宫,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脸面,总能求个恩典!说句不敬的话,当今圣人年纪不小了,他对咱们家还算是有些情分,元春的事情也好说话,若是回头新皇登基,咱们跟人家可没什么交情,到时候会是什么样,那可就不好说了!”

王氏左思右想,依旧拿不定主意,最终又是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元春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林母冷笑起来:“行了,你既然这么舍不得,那也就罢了,那就让元春留在宫里吧,回头等着满了二十五,再出宫吧!”林母可懒得跟王氏纠缠不清,她如今就是想要彻底斩断王氏的希望,眼看着圣人快要禅位了,林母可不想叫元春再闹出什么事情来,翻了身,叫王氏得意起来。

王氏被林母这么一说,顿时吓了一跳,她本来不过是想要拖一拖,结果林母这般决绝,顿时也有些六神无主了,她抹了把泪,看着格外狼狈:“老太太,媳妇,媳妇是个愚钝的,元春这事,全凭老太太做主!”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像句人话,你也是做娘的,若元春真有那个造化,我老婆子拼了命也要成全,只是如今明显是不可为,何必将元春也搭进去!”

王氏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她抬头看到邢氏讥讽的眼神,差点没立刻发作起来,只是如今势不如人,只能忍气吞声,心里却盘算着,自个非给元春找个好亲事,将迎春还有薛宝钗压下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