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天来得比较晚,花朝节的时候,园子里头还是比较冷清的,虽说是在孝中,不过,林母还是惦记着林黛玉的生日,因此,在正月底的时候,就吩咐了下去。

邢氏虽说想着小孩子家家,又还在母孝里头,做什么生日,但是,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林母对林黛玉的偏爱,贾宝玉看着都退了一射之地,起码如今陪着林母最久的是林黛玉,有什么好东西,其他人有的,林黛玉一定有,其他人没有的,林黛玉也有。

邢氏没有自个的孩子,吃了不少苦药汁子,最后大夫来了句宫寒,不易有孕,更烦的是,贾赦对她也比较厌烦,邢氏又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说话也不是很有水平,人家黄脸婆好歹还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呢,邢氏嫁过来之后,除了前几天贾赦稀罕了一阵子,然后,就经常独守空房了。

没办法,邢氏美貌不够,在贾赦面前又端庄太过,生怕叫人看轻了去,贾赦什么人,什么样的没看过。就算是当年的张氏,何等出身,何等要强的人,在贾赦面前也没端出那样的模样来,因此,贾赦很快就厌了。等到邢氏反应过来,不顾体统,对着贾赦俯首帖耳的时候,她颜色已经有些不如从前了,毕竟,她本来就是二十出头才嫁过来,是大龄女青年了,再折腾了几年,一向心气不顺,自然老得快,因此,尽管她如今软下身段,肯千依百顺了,贾赦也没那么大兴趣了。

贾赦不来,邢氏哪怕吃个一水缸的苦药汁子,也是别指望有个一儿半女的,何况,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想要怀孕也难了起来,邢氏如今已经熄了有个自己孩子的心。但是如今邢氏面临的尴尬局面就是,她就算是想要养一个孩子在膝下,也是没有选择。

迎春也就算了,一来迎春一直养在老太太那里,如今年纪也大了,二来,迎春跟大房的人其实并不亲近,探春还经常给王氏请安,给贾政做一些什么鞋袜之类的,但是迎春呢,却从来没有过类似的举动,何况,迎春那性子,邢氏也不喜欢,邢氏纵然对贾赦不敢有半点违逆,但是对上那些下人,可从来没真的如何客气过。

贾赦倒是还有个庶子贾琮,但是年纪也不小了,也被养坏了,一副乌眉黑嘴的样子,平常也显得胆怯蠢笨,对着邢氏战战兢兢如同鹌鹑一般,眼睛却不安分,邢氏如何乐意,因此,最后也只得安慰自个,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填房继室,贾琏但凡要点脸面,都得给自个这个继母一些体面,贾琮生母已经没了,日后也得孝顺自个这个嫡母,因此,邢氏也就破罐破摔,再也不提这上头的事情。

不过,邢氏未来养老的指望其实还是贾琏他们两口子,贾琏南下做官,少不得要麻烦姑爷林如海,她若是在这边慢待了林黛玉,叫贾琏知道了,定会对自个有看法,邢氏最是能够趋利避害不过,因此,得了林母的嘱咐之后,虽说不至于使尽了浑身解数,却也费了不少力气,好好张罗了一番。

花朝节之前,林母瞧着林黛玉有些神思不属,又听下面的丫头说,林黛玉似乎又写了几句诗,读来给林母听了,林母也是书香人家出身,立刻就知道,只怕林黛玉是思念贾敏了,人死为大,纵然贾敏在林母心中多有些不如意之处,但是这怀孕生子之事,也不光是贾敏一个人的错,林母如今也就不多想了,想着林黛玉这般,因此,这日便直接开口道:“这天也开始暖和起来了,之前一整年都没怎么出过门,你们女孩子家,出门的机会少,也该出去走走!回头叫人安排一下车马,明儿个大家便去铁槛寺一趟!”

林母没有说是去干什么,不过林黛玉却还是感念不已。贾宝玉那边听说了消息,也吵着要去,林母也没有拒绝,笑道:“你要去可以,不过那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你可不能如同活猴一般,瞎闹腾,明儿你就与我老婆子坐一块儿,不许四处乱跑,要不然,以后就不让你出去了!”

贾宝玉对于让不让出去,其实没什么,如今贾政不怎么管他了,毕竟,之前折了一个嫡子,又将贾宝玉打坏了,贾政心里也有些发憷,总不能将剩下一个嫡子也给逼死了,因此,也不再催逼着贾宝玉读书上进。

贾宝玉简直如同没了紧箍咒的孙猴子,甭提有多欢脱了,如今那是光明正大地与家中的丫头厮混,虽说上次他院子里的丫头被撵走了大半,但是,很快,林母便叫下头挑选了长得美貌的丫头送了过去。老实说,林母真觉得贾宝玉有些邪乎,按理说,因为贾宝玉的缘故,遭了秧被撵出去甚至是被卖了的丫头也有不少,偏偏那些丫鬟依旧觉得贾宝玉温柔体贴,是难得的归宿,因此,贾宝玉不过是几句说惯了的甜言蜜语,立马,将院子里那些丫鬟多半哄得心花怒放,含羞带怯,对贾宝玉百依百顺。

林母这边不多管,王氏那边只有更心疼儿子的,她虽说成天在佛堂里头,但是又不是被关在佛堂了,何况,她还有个儿媳妇管家呢,回头又叫李纨挑了几个她认为可靠的丫鬟,送到了贾宝玉那里。

贾宝玉如今就是老鼠掉在米缸里头,甭提有多幸福了,不过,他跟那些丫鬟厮混的次数多了,能跟三春黛玉她们接触的时间就很少了,如今听说她们要去铁槛寺上香,哪有不想跟着的道理。

跟林母那边赌咒发誓了一番之后,贾宝玉又腻在林母身边,娇声道:“老祖宗,云大妹妹却是好久没来了,她在家里一向过得不痛快,你叫人接云大妹妹到家里,咱们一块儿出去玩可好?”

贾宝玉不说起史湘云,林母几乎将这人给忘了。林母对史湘云印象可不好,她居然敢将黛玉比成戏子,这是何等的羞辱,若是林母当时在场,非扇史湘云两个耳刮子不可。

史湘云根本就是个白眼狼,林黛玉对她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毕竟,她念着史湘云也是父母双亡,寄人篱下,难免有些感同身受之意,因此,对史湘云颇为纵容,结果呢,史湘云却是对薛宝钗信服不已,反而总是说林黛玉的坏话,叫林母想起来都要咬牙。

贾宝玉这边开了口,林母犹豫了一下,还是笑道:“你这猴儿,就算是要去接你云大妹妹,也没有这会儿就过去的道理,这都什么时候了,就算是自家亲戚,也得讲点礼数才是!咱们就先去给史家那边递个帖子,就说玉儿过几日生日,接她过来玩耍,再多住几日,岂不是好?”

贾宝玉听了,也不再闹腾了,笑道:“那老祖宗可要说话算数!”

林母点头笑道:“应承了你的事情,祖母什么时候没答应过了!行啦,你云大妹妹如今也不小了,若是过来,祖母这里却是住不下了,还是得收拾几间屋子出来才好!”

林黛玉却是曾经听三春说过史湘云的事情,想着史湘云父母双亡,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听贾宝玉的说法,似乎是过得不甚如意,心中便生出了一些亲近之心,笑道:“我那边芳华院却还有几间屋子空着呢,不如就叫云妹妹住到我那边,祖母觉得可好?”

林母心中暗叹,不过还是笑道:“哪里用得着这般麻烦,你那院子虽说不小,不过住的人也不少,挪动起来也不方便,说起来,几个丫头年纪也一日日大起来了,总是挤在我老婆子这里,难免有些不像,她们的屋子也该收拾起来了,正好云丫头要来,先收拾出几间出来,让云丫头住几日,回头叫人好好打理一下,也好让你们几个丫头也搬过来!”说着,便吩咐了几句,又叫贾宝玉去帮着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趁早改了,贾宝玉也是听风就是雨的人,立马就跟着跑了。

三春却是又惊又喜,虽说荣庆堂地方的确是不小,但是问题是,林母爱清静,她们那边有点动静,林母这边都能知道,很多事情难免有些不便,因此,平常做事也有些缩手缩脚,因为林黛玉有单独一个院子,因此,三春下了学之后,没事就回到黛玉那边坐坐,说说女孩子家的私房话,乐呵一下。如今若是自个有了单独的地方,那么自然没有不如意的道理。

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迫不及待,哪怕是最闷不吭声的迎春,也很是说了几句舍不得林母的话,林母笑呵呵地听着,说道:“你们就算搬出去住了,不还是得每日里跑我老婆子这里来啊,你们住的院子离这边也不会多远,没事就过来便是,只怕那时候,就要嫌我老婆子烦了!”

探春赶紧说道:“老祖宗这话却是折煞我们了,我们只担心老祖宗烦了我们呢,何况,老祖宗这样的身份见识,我们姐妹恨不得时时跟在老祖宗身边,能学到老祖宗一星半点,都是我们姐妹们的造化了!”

林母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嘴甜,鸳鸯,将那盘子蜜三刀都赏了三丫头,叫她再甜甜嘴,回头啊,多说几句好听的,我老婆子也能乐呵乐呵!”

鸳鸯抿嘴一笑,将一整盘子的蜜三刀都端了过来,又笑道:“三姑娘可得教教我怎么哄老太太欢心呢,要不然,老太太天天听着三姑娘的,可要将我们这些人给忘到脑后了,这可怎么是好呢!”

“鸳鸯姐姐这可就冤枉我了,老祖宗离了谁,也不能离了鸳鸯姐姐啊!”探春也是笑道,心里却是有了决断,不管怎么样,如今还是得先哄着老太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