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从来不是宽宏大量的人,她能因为贾瑞言语轻薄了点,就狠心设了相思局,要了贾瑞的性命,何况如今王熙凤对王氏这个姑妈简直恨到了骨子里头。

打蛇打七寸,对于王氏来说,没什么比动了贾宝玉更让她难过,毕竟,贾珠已经死了,元春却是女儿,进宫之后至今也没什么消息,而贾宝玉却是王氏的命根子,将来的希望。至于贾兰,王熙凤根本就把他给忽视了,贾兰除了有个嫡长孙的名头,在家的待遇也就跟贾环贾琮两个庶子差不多。

亏得李纨是个心中有成算的,她将月钱还有自个的嫁妆和贾珠留下来的一些私房抓得死死的,平常就是深居简出,几乎一文多余的钱也不肯花,而且李纨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虽说李守中是个迂腐的,李纨在家也就是读了女四书,但是终究识字,贾兰很小就开始给他启蒙,督促贾兰用功。真要说起来,论起这方面的学问,说不定过两年,贾宝玉都要比不过贾兰这个侄子了。

王熙凤从来不将李纨放在眼里,因此,她直接将目标放到了贾宝玉身上,尤其是想到贾宝玉之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王熙凤就是一阵恼怒,因此,趁着府里大换血,王熙凤借着管家的便利,直接就对贾宝玉下了手。

府里的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就没一个比贾宝玉身边多的,老太太赏的,王氏赏的,还有他身边本来就超过规格的,一等二等的丫头加起来就超过了两掌之数,一个公子哥,比家里的姑娘养得都娇惯。

因为贾宝玉一向受宠,能够在贾宝玉身边伺候的,自然都有些根底,因此这次自然也受到了波及,首先一个便是金钏,金钏家里姓白,白家接连将两个女儿都送到了府里伺候,一个伺候贾宝玉,一个伺候王氏,一方面是他们家的女儿的确出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白家在下人里头也是颇有些能耐的,金钏她爹是外院的一个管事,做过采买,她娘先是在针线房里头,后来又管过厨房,都是肥差,他们又攀上了周瑞他们家,当初要不是周瑞家看上了冷子兴,白家的儿子差点就成了周瑞家的女婿。

白家几个人胆子也不算小,这些年来在采买和厨房上头很是捞了不少,这次自然是被揪出来了,他们的事情不算非常严重,因此,最终也就是直接赏了几两银子,被撵了出去,金钏玉钏自然都没能留下来。

贾宝玉倒是跑到林母那边哭闹,林母直接敷衍了过去,顺手又挑了几个长得颇为出挑的小丫头给了贾宝玉,有了新人,贾宝玉很快也就将旧人给忘到脑后了,前几天偶尔还会提上那么一句,后来就被下面的小丫头哄得连金钏是谁都不记得了,只是跟着新来的小丫头玩闹,将花园里的梅花祸害了一番,做胭脂香饼去了。

王熙凤就是在新进的人里头做了点文章,这些新进的人争着要在贾宝玉面前露脸,一个个抢着讨好卖乖,小丫头们争风吃醋,便是那些小厮也是争着弄上各种新鲜的玩意好在贾宝玉那边得个好字。贾宝玉玩得倒是高兴,结果自然是将功课什么的抛之脑后了。

贾政这些日子因为王氏搞出来的事情,几乎是羞于出门,不是窝在书房里头长吁短叹,哀叹家门不幸,娶妻不贤,就是跑到赵姨娘那里,赵姨娘趁机对贾政诉苦,说王氏种种为难之处,每每叫贾政怒气上涌,恨不得冲到王氏那里大发雷霆,后来赵姨娘那边不经意地说贾宝玉都已经读四书五经了,自家贾环还没启蒙呢,贾政一边同意了叫贾环入家学念书,一边就兴头上来,跑去考校贾宝玉了。

贾政跑过去的时候,贾宝玉在书房里头跟几个丫头正玩得痛快呢,他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拿了个话本就跟丫头们玩起了角色扮演的游戏,贾宝玉在这上头颇有些歪才,府里头逢年过节本来就常叫了戏班子过来唱戏,贾宝玉也听得多了,这会儿突发奇想,想要自个排上一出,还自个在那里改戏词。

外头的人发现了贾政之后,简直跟见了鬼一样,就想要跑去传话,结果,贾政一见不对,就叫自个身边的长随将人按住了,然后大步就往里走。

然后就看到了之前那一出,贾政简直是气疯了,直接喝令叫人将那些丫头们给绑了卖了,然后顺手抄起一根鸡毛掸子就劈头盖脸地往贾宝玉身上抽,一边抽一边骂着什么逆子,孽障之类的话。很快打折了一根鸡毛掸子,贾政一时间找不到合手的东西,直接就叫着传板子,叫人将贾宝玉按在凳子上,亲自抄着足有两掌宽的木板,对着贾宝玉就是一阵痛打。

贾宝玉哭号得都破了音,得到消息的林母才姗姗而来,王氏根本就没得到消息,她那些心腹这次全部被换掉了,换上来的都是生面孔,一个个哪里会立刻就投靠王氏,何况王氏这会儿还在苦逼地跪在佛前捡佛豆呢!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差事,敲一下木鱼,念一句佛,才能捡一粒,一天下来,跪得腰酸背痛,两腿肿胀,都未必能捡出几斤来,若是捡佛米的话,只有更累的。

那些新分来的下人说是过来伺候,也就是在外头守着,隔一段时间给她端茶倒水,伺候她用饭而已。因为要持斋,每日的饮食清淡得要让人发疯,就是青菜豆腐配白米,就算有鸡蛋也是水煮的,叫享受惯了的王氏几乎咽不下去。别看人家都说王氏慈眉善目,整日里吃斋念佛什么的,其实也不过就是去佛堂走个过场,磕个头,念个几声“阿弥陀佛”,平常拿几本《金刚经》什么的充充场面而已,斋菜看着是素菜,但是多半是高汤吊出来的,比荤菜还费工夫,吃着自然爽口。至于其他的,谁还会跟她这个二太太计较不成。

如今动真格了,王氏很快就受不了了,但是才这点时间,她就不继续了,也说不过去,也只能强忍着。她这边念佛,那边虽说有人过来说,老爷在打宝二爷呢,但是,伺候的人哪里会拿这种事情打扰了王氏礼佛,这不是亵渎佛祖吗,因此,只叫他们去找林母便是了。

林母到的时候,贾宝玉已经被抽得差点只剩下出的气,不见进的气,哭声都微弱了起来,别看贾政身材清瘦,但是一个成年的男人,平常没病没灾的,力气能小到哪里去,露在外头的皮肉还是弄得几乎没了半块好肉,那些多半是被鸡毛掸子抽的,最主要还是下半身被板子打得厉害,贾宝玉如今真要说起来,也就是*岁的年纪,他本是王氏的老来子,自幼也是多病多灾的,尤其他这边一应供给,只有多的,没有少的,屋里足足燃了四五个炭盆,自然不热,因此,身上穿得可不算多,被贾政狠命一打,松花色的裤子上头都已经渗出了血迹来,看着格外凄惨。

倒是头脸上,贾宝玉之前被抽的时候下意识护住了头脸,因此,也就是脖子上有点血痕,面上却没什么痕迹,只是这会儿面若金纸,显得更是可怜。

林母看着心中不由有些遗憾,这张脸毁了才好,省得祸害女孩子,不过面上却是一副心疼的模样:“我可怜的宝玉,都被他老子打成什么样子了!”

一边说着,林母一边抡起手里的拐杖,同样也是使足了力气,劈头盖脸地砸向了贾政。林母的拐杖还是当年六十的时候,圣人赏赐的乌木沉香拐,分量很是不轻,林母虽说年纪大了,气力不济,但是加上那分量,砸在身上就不那么容易受得住了。

贾政左支右绌,勉强躲避,但是还是挨了几下狠的,差点没撑不住叫唤出来,只得苦着脸说道:“母亲,你看看宝玉这孽子,让他读书,都读成什么样子了,竟是跟一帮丫头胡闹,日后如何能成大器!这般荒唐,迟早是连累祖宗宗族的货色,不如打死干净!”

林母却是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读书识字明理便是了,何苦去跟那些寒门子弟一般,去争那个功名,当初我不也没逼你吗?何况,宝玉现在才多大,如今有这般才学,已经是京中少有的了!再如何,你也该想想珠儿!”

说到贾珠,贾政就是一呆,然后就被砸了一下狠的,就听林母叫道:“宝玉这般乖巧伶俐的人,你还说什么要打死,你要打死了他,不如先打死我算了!”说着,又是气喘吁吁地抡起拐杖就打。

贾政赶紧说道:“母亲这般说,这叫儿子怎么受得起!”

林母顿时冷笑道:“什么受得受不起的,分明就是你厌烦我这个老婆子,我也不讨你的嫌,这就带着宝玉回金陵去!”

林母一番唱作俱佳,贾政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只是在边上赔笑赔罪不止,林母这边却是假做心疼泪流之状:“可怜我的孙儿,竟是有这般狠心的父亲!”说着,又是搂着贾宝玉痛哭起来。

王熙凤这会儿也赶过来了,瞧着贾宝玉的惨样,心中暗叫一声活该,不过这也只是个开始而已,王熙凤一边劝着林母,一边假意喝道:“一个个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先将你们宝二爷抬进屋里,太医去请了吗?”

一帮粗手粗脚的小厮手忙脚乱地将贾宝玉就用那张被挨揍的凳子抬回了自个屋里,只是,贾宝玉身边的丫头之前都叫贾政让人给绑了,这会儿想找个细心伺候的都是找不到,结果,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被排挤的袭人又是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