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其实很烦各种阴谋诡计,她对贾家人的许多做法其实是不以为然的,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快刀斩乱麻,阳谋推过去,结果硬是弄得一团糟。

林母对史氏那些心腹可没什么感情,至于史氏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块儿解决了也就没什么了,反正这些就是家奴,虽说一次性打杀了可能性不大,送官府也比较丢脸面,说不得还得被人牵出一大堆的事情来,但是找个地方远远发卖了,却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

因此,荣国府那边一下子兵荒马乱起来,简直是叫人猝不及防。

按制,勋爵人家却是有亲卫的名额的,荣国府自然也有,还是当年追随贾代善的亲卫,总共有个一百人,贾代善过世之后,按理这些人应该是留给贾赦这个袭爵的长子的,不过贾赦是个扶不起来的,这么多年醉生梦死,自然也没跟那些亲卫又什么交接。

当然,史氏老实说对这些人也不算上心,无非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仁慈,每年固定时间给钱而已,其他的,压根就不管。不过,那些亲卫原本也就是从佃户或者是家生子中挑选出来的,离了贾家也是无处可去。就像是宁府那个倒霉催的焦大一般,原本也就是贾演身边的亲卫出身,他运气算是比较好的,并没有落下什么伤病来,还能在府中谋个差事。

荣府那些亲卫却是被安排到了一个庄子上,每年史氏会按照原本的惯例,叫公中拨一笔钱过去,庄子也归他们打理,他们人多,又有些勇力,庄子上的庄头也不敢随意欺侮他们,因此日子过得也不算坏。他们心里也明白,荣府日后从武转文,再不会有子弟上战场搏功名,也没了他们的用武之地,因此,这么多年来,虽说也都成家生子,却也没什么人会继续教导子弟战阵上头的本事,一个个也与寻常农夫没什么区别了。

林母知道之后,却是想着这些人迟早也是能用上的,因此,前些日子就叫人从中挑了一部分人进府充当护院,这次审讯王氏的那些陪房,用的就是这些人,这会儿更是叫这些人带队,按着供状上的名单,去后街那些家奴住的地方,控制住那些家奴,顺便搜检一番。

林母动作太快太果断,因此,谁都没反应过来,哪怕是贾赦跟贾政都是一副迷茫震惊的模样。

贾政有些犹豫地说道:“老太太,咱们家一贯仁慈,如今这般,会不会?”

林母淡淡地说道:“是啊,一贯仁慈,倒是将这帮家奴的心都养大了!竟敢打着主子的名号在外欺压良善,胡作非为,他们这般肆无忌惮,日后的罪名,却是落到咱们这些做主子的人身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贾赦一听就兴奋起来,他也没听清楚林母的言外之意,这些年他窝在东院里头,颇有些捧高踩低之辈,明面上叫他一声大老爷,实际上却是对他阳奉阴违,暗中讥讽的,贾赦早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因此这会儿冷笑道:“可不是嘛,这些奴才,之前咱们家对他们就是太好了,弄到最后,竟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如今就敢这般行事,日后还不把咱们这些主子给卖了啊!就该让他们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奴才!”

贾赦这般抓不住重点,林母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对贾政说道:“你媳妇这么多年来管家,虽说是被下面的奴婢欺骗,不过,也不能没个说法!”

贾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虽说是林母将这些罪过算到王氏的陪房身上了,只说王氏是被她那些陪房欺瞒挑唆,但是,很多事情,王氏若是不点头,下头那些人也不可能擅自做主,而且,他们也做不了那个主。

贾政一向喜欢将自己摆在道德制高点上,因此,这会儿面带厌恶,很是诚恳地说道:“王氏做下这些事情,实在是罪无可恕,若非还有宝玉他们,儿子非休了她不可,如今母亲尽管处置,儿子绝无二话!”

贾赦在一边听得直翻白眼,贾琏却是心中一凛,有些紧张地看向了林母,担心林母偏袒王氏,只给个不痛不痒的处置也就罢了。

林母却是直接说道:“她多年管家,却是损公肥私,中饱私囊,好歹也是统制伯府出身,眼皮子也忒浅了一些,竟是做出那样的事情,这等行事,若是不罚,日后一个个有样学样,府里日子还过不过了!”

贾政一向是不管黄白之物的,对于钱财什么的,几乎没多少概念,反正这么多年来,少了谁也没少了他的,他一年不过一两百两银子的俸禄,还不够他买幅字画的呢,何况,他还养着那么多清客呢!因此,林母这么一说,他立刻就觉得,自家媳妇那是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铜臭味,眼睛都钻到钱眼里去了,实在是可鄙可恶,因此,也是附和道:“母亲说的是!”

林母也不想搭理贾政,直接就说道:“将王氏的嫁妆单子拿出来,再算一算王氏那些田产还有铺面这些年产出如何,跟她的私房比对,多出来的,自然都是损了公中的,自然纳入公中!另外,她既然将南边的祭田还有族产贱价卖了,那么,不管她想什么法子,还叫她买回来!祭田族产可不是小事,乃是族中的根本,阖家的退路所在,她之前卖得痛快了,日后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那可如何是好!”

林母这话说得自然是颇为公道,毕竟还给王氏留了余地,将王氏那些产业所出也算了进去,没有真的严格按照嫁妆单子算,因此,即便是贾政,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赶紧应了下来。

里间那边,王氏也早就清醒过来了,虽说觉得胸中闷痛,但是吃了药之后,已经缓解了一些,这会儿听得外头林母的话,想到自个这么多年积攒的私房,如今竟是保不住了,还得自个掏钱将她卖出去的那些祭田族产,就是又气又急,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闷之下,竟又是白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她这一晕,就错过了林母接下来的话:“府里的事情也就罢了,就算是败掉了,无非是家中俭省一些便是。但是,她拿着府里的帖子印信,这些年做下的那些事情,定然多有人受损,这可是损人阴德的事情,祖宗再有多少荫蔽,也架不住子孙这般祸害,因此,回头得好好补偿人家一番,另外,她这些年不是一直吃斋念佛吗,那就继续念下去,抄经什么的也就罢了,她又不识得几个字,若是叫别人写了,难免不够诚心,还是多拣点佛米佛豆,回头捐到庙里,叫他们施粥救济贫民,也好偿了罪孽!”

林母根本没定个时间,到底要王氏吃多少斋,念多少佛,捡上多少佛米佛豆才算是偿还了罪孽呢,起码林母不说行,王氏就得继续做下去!

林母做了那么多年的鬼,她虽说当年也是笃信佛道,为了林家子嗣昌盛,早早就开始持斋,不知道捐了多少香油,甚至还给寺庙捐过金身,林家也并非什么蛮横霸道的人家,一贯乐善好施,怜贫济弱,结果,林家却是断子绝孙,而王氏,做了那么多的孽,到头来竟然享了大半辈子的福,问罪之后还能碰上大赦,最后虽说没有子孙满堂,却也有儿孙奉养,还得了善终,这叫林母如何甘心。

因此,林母如今对什么神佛,已经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了,她觉得自个能够附身史氏,回到从前,一方面是自个的执念未消,另一方面也是祖宗庇佑,希望她能够改变林家的结局。林母根本不管王氏下辈子如何,反正这辈子,林母却是不乐意见到王氏舒坦的。

贾政那里知道林母这话里头的意思,林母这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王氏放印子钱,包揽诉讼什么的,做了多少孽,叫她多念几卷经文,多拣点佛豆佛米捐了,偿还罪孽也是为了王氏来生着想,起码如今赎清了罪孽,死后不用受苦啊!因此,只觉得林母实在是宽和大量,因此心悦诚服道:“母亲公道,王氏定会照办的!”

林母点了点头,然后叹道:“这管家的事情,以后却是不能交给你媳妇了,来年,凤丫头要跟着琏儿去南边赴任,家里却不能缺了管事的人,我如今这把老骨头了,也没这个精力费心,原想着叫老大家的与你媳妇一块儿先做几年,回头再叫家里几个丫头搭把手,如今却是不行了!好在家里还有珠儿媳妇,回头就让她跟老大家的一块儿管着吧!”

下面几个男人自然都是答应了下来,反正管家都是女人的事情,只要不委屈了他们,谁做不行呢,尤其贾琏都要出去做官了,贾赦又给了他一大笔钱,他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管这摊子事情了。而贾赦那边,却是想着回头还得好好敲打一下邢氏,邢氏那性子,若是跟王氏一样,想着什么都要伸手拿,只怕自家老娘对她可没有对王氏那般的耐心。

这边将事情定了性,后街那边,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了。不是没人不想着进府求情,但是,做这事的都是林母刚找来没多久的那些亲卫或者是他们的后人,跟府里这些家生子没多少情谊不说,甚至还有些龃龉,史氏每年发下去的钱财,往往都要叫这些二主子们刮掉一层,落到他们手上,能有一半都算是不错了,如今瞧着这些人眼看着要倒霉,一个个哪有不幸灾乐祸,卖力行事的道理,起码,这些人和与他们想干的人被处置掉了,府里空出了那么多缺儿,岂不是自家儿女媳妇都有机会补进来了,因此,一个个下手极为果断狠辣,谁要是想要大喊大叫,撒泼吵闹,直接就是蒲扇大的巴掌扇过去,扇得他们掉了半嘴的牙再说,一个个吃了苦头,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