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顾右盼着，直到一个年轻些的宫女走了上来，这种情况才有了缓和。

而陆七夕也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在那时候觉得不舒服。

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女人，为了能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互相之间就仿佛远古时候的雌性野兽一样，撕咬掠夺！她们费尽心机难道就是为了后半生你在这样一个阴森可怖的地方继续生活下去吗？

对着高高忘不到天的围墙，对着这冰冷的宫殿，对着青灯古佛……说不定有的时候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道这些女人处心积虑想争夺的宠儿就是为了变成这样孤独寂寞的，像是被时间遗忘的弃儿似的，默默一个人等待着死亡吗？

?说真的陆七夕不明白，然而很显然，也没有人要她明白。因为还没有想到什么的时候，陆七夕凌乱的思绪就已经被年轻宫女的急促声线给打断了。

“?陆七夕姑娘，您可算是露面了，太后娘娘已经在内殿等候你多时了，请随我过来吧！”

听得出来，这宫女年轻的声音里包含有隐隐约约怒气，许是因为陆七夕的姗姗来迟，因而有些不满。

陆七夕也只是颔首甜甜作势说道：“民女何德何能竟能劳烦姑姑带路的，头回入宫，尚还对宫内一知半解，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姑姑指点一二。”

说着，陆七夕就趁着行礼被起身之际，将一个装满银票的钱袋赛到了宫女手上，这一举动就轻易的化解了那一点怒气，继而就看到宫女也面带笑意，殷勤的引着陆七夕往里头去了。

这也要算是宫中众人皆知，却不明说的一道规矩了，凡主子乃是显贵之辈，身边的丫鬟都会高人一等起来，平日里收点打点的好处，不在话下。这倒也没有什么，能用金银买通的人，那就还不算恶人，只能说是贪婪的普通人而已。

“启禀太后娘娘，陆七夕姑娘来了！”

陆七夕，应声朝着香气缭绕的帷帐后望去，依稀可见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妇人端坐在其间，约莫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原本以为，一生至少能诞下位皇帝的女人，不说生的倾国倾城，至少也应该是秀色可餐的，哪怕就算是上了年纪，仍然应该有几分姿色尚存。但等到宫女将紫色帷帐撩起时，陆七夕颇有些诧异。

因为这与她想像中的帝王之母的形象实在相去甚远。不夸张地说，连在路上遇到这样人，匆匆一瞥也不会觉得她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一时间竟找不出言语形容她的容貌因为她实在太普通了，普通的和那些在十陵街上游荡黎民百姓没有丝毫区别。

又或者，因为包括陆七夕在内的大部分的人，都在潜移默化里，将这个皇室家族莫名的神话了去。以至于陆七夕才会对眼前这个太后略感失望，陆七夕是在九王府见过先帝太妃的，太后仅比她年长五岁而已，那位太妃却要比这位太后保养的更好些，甚至手上颈项尚，也不见有岁月留下的细纹。难道说夕日一同在生活在宫中的女人，却会因为所受的帝王恩宠程度不一，因而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也不同的么？

?“你就是那个陆七夕？”

面前有的低沉声音缓缓传了出来，陆七夕却不敢轻易抬头，只怕冒犯了她。不知何故太后的声音听上去，显然要比她真实的年龄还老些，似乎为了刻意与人保持神秘感，继而伪造出某种本不存在的沧桑感。

虽然外面有很多不利于太后的谣言在疯传，不过陆七夕却觉得，这位太后虽然不算太聪明，但总还知道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端庄的存活于帝王身侧营造出皇室威仪出来，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太后的职责。

“民女陆七夕拜见太后娘娘！”

“?我听不少人在哀家身边提起你，提的多了连哀家自己都听得有些烦，所以就想让人把你叫哀家到眼前看看。看看你究竟有什么神通广大的，竟能惹的这宫里你谣言四起，人心不安……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已，也是哀家老了，早知道宫里的谣言根本信不得的。”

陆七夕心内暗笑，这老妇人真有趣，陆七夕不说她对太后的容貌失望也就算了，她竟还先一步说对陆七夕失望的，难不成她还希望陆七夕真如谣传所言的一般无二？

“七夕入宫的时日尚短，想必是无意冒犯了宫中哪位姐姐，继而让人对我恶语相向了吧。可七夕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能到这里来面圣上和太后，就已是我三生有幸。成为后宫诸位的谈资，这样的事却是我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们说我什么也只当是我对人还算有用的，让她们消遣我也算是我的价值所在，这件事本是小事，于我自己到没有什么。可那些污秽之语若是传到了太后您的耳朵里，那就是七夕的不对，若上此事已触怒了太后，还请太后立刻处罚民女！”

“难道哀家在你眼里，就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么？怎么说你谣言的都是别人传出来的，错的倒成了你自己？”

“太后有所不知，此番乃是民女第一次入宫，虽然先前在家中已经学习了很多宫规礼数，但因为年级尚浅，做事急躁莽撞了些，想必不知哪一日就因为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妥当，而得罪了哪位宫人，自己反而不知。

但错误就是错误，并不能因为当事人不知道，继而就可成为逃脱罪责的借口，更不可能因不知，将任从一个始作俑者变成了无辜的受害者，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道理！所以从表面上看，是宫人在对我议论纷纷，实际上却是因为我的不对……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出现，所以我垦求太后娘娘惩罚，实在是出自真心诚意的！”

太后的眸光一闪似乎从陆七夕的言语神态中会意到了了什么。

“你说你行事鲁莽冲闯？可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你恰恰不属于这种人。试问，一个真正的鲁莽之人，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的鲁莽？或许连意识这一点都尚且做不到，更别说是主动提出来了。年纪轻轻？听皇帝说你今年有十六了吧，我若是在十六岁的时候，有你一半的聪明，那么今时今日这地位只怕就不会坐的这样晃荡了。

作为皇帝的母亲，我的皇儿虽然是一个国家的君主，但他确确实实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至亲骨肉。皇儿像极了先帝，自幼就透着聪明伶俐，心思敏捷胜过旁人许多。可不管他再怎么想，他每次要做什么坏主意之前，都会被我轻易识破了，因为之子莫若母。而我以为我是将他带到这个世上来的人，所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可是在哀家今日见到你的时候，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感觉到其实自己还不够了解我这个儿子的，纵然你样貌身姿都算不错，可……”

看来关于白天香的事情，在这宫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太后会对她自己产生怀疑的根本原因，她虽然没接着说下去，但是陆七夕都明白。那是因为陆七夕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跟先前的后宫佳丽有个巨大的区别，那便是她们都或多或少长得与白天香相似，或者是眉毛或者是眼睛，可陆七夕却偏偏哪里都不像白天香。

?其实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后想的那么难以理解。就好像一个天天都吃青菜的人，今天不知原因突然换了胃口改吃胡萝卜一样。也许很多事就如冷镜自己说的，都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本质上根本没有什么不同，因这个而惊讶不自在，那就是无事找事。

毕竟世上从不存在一尘不变的东西，而其中以人更甚，人是一种无时不可都会改变的危险动物，只是肉眼能看得见的改变，只有其中的少数一些时候罢了。

“听敬事房的太监总管说，这几天你都和皇帝同寝同食是么？听说皇儿还不时会将奏折拿到寝殿在你面前批阅……此事可是真的？”

太后的思路无非就是，不管冷镜怎么宠爱陆七夕或是别的女人的，不管他平日是怎么荒废朝政，这都与太后无关的，但要是陆七夕对她已得的利益产成了威胁，哪怕只是有这种可能而已，她都会将陆七夕从眼前铲除掉。

并不是陆七夕多想了，只是太后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前头说的那么多话，都是为了铺垫最后的这一句而准备的一样，脸上的表情也大有所不同。

“回太后娘娘的话，民女与陛下确实是同寝一处，就在陛下的养心殿内。但不是在一张床上，同食也不过是偶尔，并不是常常有的。陛下劳累时会将折子带过来批阅，那是因为那里本就是陛下私人的寝殿，对于陛下来说不论在寝殿里做什么，都是稀松平常之事，而七夕才是那里的客人。

并且，陛下是在桌前批阅，而民女不敢在那时叨扰陛下处理国事，所以也一步也不曾靠近过。一是，民女自知自己的身份低贱，不敢僭越；二来，哪怕与陛下再亲近也不该干涉朝政，哪怕只是看一眼都是不对的！”

或许是因为陆七夕说的头头是道且言辞恳切的缘故，太后也不再刁难于她，许是本就没打算多为难陆七夕，宫里说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太后这时对陆七夕的一举一动，传到皇帝耳朵里也不过是一瞬的功夫。

即便世上没有做母亲的畏惧儿子的道理，但若你的儿子成为了天子时，你就该彻底摒弃做母亲的特权，太后先是帝王之母，才是太后，而皇帝却先是个皇帝，最后才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