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来到晏碧云身边,柔声道:“晏小姐,你和欧阳大人叙旧,却为何又哭泣起来了呢?”

晏碧云用丝巾将眼角泪花拭去,福了一福道:“奴家失仪了,你们说话,奴家告退了。”

苏锦深深了她一眼道:“来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是知书达礼之人,当知道国法不可违的道理,你去吧,命人帮我收拾衣物,我……我怕是要跟中丞大人走一趟了。”

晏碧云虽明知他是在演戏,但听他说的悲戚,心头一酸,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赶忙垂首应了声‘是’,快步离去。

苏锦转向欧阳修拱手道:“中丞大人见谅,女子们总是经不住事,哭哭啼啼的失了体统,叫大人见笑了。”

欧阳修着一脸若无其事的苏锦,沉声道:“苏专使,你当真不已自己的生死为意么?此一去千山万水,这辈子就再无回头之日了。”

苏锦肃容道:“若说不在意那是假的,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大把的青春岁月等着我去挥霍,谁想去送死?但既然触犯了国法,明知是死也毫无办法,下官别的不敢说,但是敢作敢当这点血性还是有的,只是连累了家人和朋友,甚为遗憾。”

欧阳修摇头道:“一念之差,竟至如此地步,当初你若再谨慎些,何曾有此时之难。”

苏锦哈哈笑道:“中丞大人,你以为下官会后悔么?虽触犯国法,但是下官却从未后悔这件事,若是时光能够倒流,我还是会开仓放粮,或许你会说我冥顽不化,知错犯错;下官却认为世间事分数种类型,有的可为之,有的决不可为,有的可为不可为均可,而有的事却是必为之;开仓救济百姓便是必为之事,哪怕为此送了性命也要去做,否则何以对得起黎民百姓,何以对得起圣上信任。”

欧阳修终于听到苏锦大义凛然的说出这番话来,倒是和晏碧云所说的话颇为印证,但他还是要辩驳一番。

“本官承认你这么做是为了百姓,但是岂能说是对得起圣上,圣上是绝不会容你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

苏锦道:“观点不同,我也不强求大人同意,江山是大宋江山,是皇上的江山,何为江山社稷?下官以为不是这山山水水大好河山,而是普天下的大宋子民,若无千万子民拥戴,何来江山社稷之说?所以下官救济百姓,便是替皇上稳固江山社稷,至于皇上如何理解,别人如何理解,下官管不到,也不想管。”

欧阳修若有所思,甚为震动,苏锦小小年纪能理解到这个层面上,实属不易;很多人浑浑噩噩一辈子也搞不明白君民之间的舟水关系;诚如苏锦所言,百姓为水,君王似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前朝李唐太宗皇帝便已经明白了。

“理是这个理,只可惜有些底线碰不得,此事若是皇上知晓,也必会明白你的一片苦心;只不过律法非儿戏,既然制定便要执行,否则自你而始,人人以爱民为借口胡乱动用军粮,调动军队,天下必将大乱;皇上能容忍么?绝对不能。”

“所以下官不做辩解,只是跟大人剖白自己的内心罢了,死则死耳,我不想落个大逆不道之名。”

欧阳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么?一并办了去,今日不走也可,明日……后日都可以,也算是本官对你表示一点敬意。”

苏锦微笑道:“大人心意我领了,不过不必了,咱们稍后便动身吧,我不想让大人为难。”

欧阳修气的要命,这小子真是个愣头青,自己想找个台阶下,稍待数日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这小子却生怕活得长了似的,居然催着要上路。

“你这浑人,你已经叫本官为难了,不仅是本官,三司使大人都将受你牵连,你倒是一死了之,留下骂名叫别人担着,实在是混账之极。”

苏锦微笑道:“您的意思下官明白,杀了我怕天下百姓说您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个好官,下官知道三司大人正在谋求相位,我是他举荐之人,下官犯了大错,三司大人必受攻讦,相位也成水中花镜中月了;不过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脑袋都掉了,还有闲心管身后之事么?这些事还是留着让三司大人和中丞大人去烦恼吧。”

“你……简直太不像话,你这么做对的起三司大人的栽培么?他一心提拔你,你倒是不领他的情;而且事情远远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官职倒也罢了,你可知会有更让三司大人痛心的事发生么?”

苏锦呵呵笑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